他回眸,見她走來,就要捻熄。
「別。」她伸手阻止。「你抽吧,我不介意。」
抽煙的男人很有魅力,她微微一笑,偏頭凝視。「你有心事。」
他挑眉,熄了煙。「怎麼說?」
「你今天有些失常。」他一向行止得體,床笫間更是沒話說,體貼完美的標準情人,從不曾造成她任何的不適,今天卻失控地在她身上留下吻痕。
懂她所指,他望向白色浴巾包裹下的窈窕身軀,拇指挲撫纖肩上的吮痕。「抱歉。」
她搖頭。這種事其實沒什麼好抱歉的,男歡女愛,本就是這麼回事,激情失控、歡暢極致,誰不曾有過呢?只是一直以來,他都太清醒、太理智,無時無刻記得保持完美禮儀,反倒讓她覺得他始終置身事外,不曾投入過。
今天的他,至少比較像個人。
「梓修,你為什麼從來不在下床之後吻我?」
「這是你的要求?」他轉身,被她拉住。「我剛抽過煙——」
不等他說完,纖臂攀住他的肩,仰首吻住他。
這就是關梓修,永遠記得完美的性愛禮儀,但是有哪個伴侶在接吻前,還會想到要先刷牙漱口之類的事?
更早之前,他們甚至只上床,他吻遍全身也從不吻她的唇,她開口問,於是之後,他吻她,只在歡愛時。
女伴的要求,他會做,完美得無懈可擊。
有時候她會覺得,他像是將情緒牢牢深鎖,所有的一切,都是制式化、完美地執行,卻空洞得缺乏情緒,她抱得了火熱身軀,卻抱不到他冰冷的心。
而今天,像是深鎖的那個地方,被敲出一個洞,情緒洩出,她感覺到,他隱隱波動的暗潮,儘管,他掩飾得那麼好,不露一絲痕跡。
她不相信他從一開始就是這個樣子。每個人,一生總有過一、兩回的年少輕狂,牽掛著一個人,熱烈愛著,想擁抱她、為她燃燒,不是每次的表現都是最完美的,也不會記得什麼刷牙或性愛禮節的事,有時會很衝動、很失控,情不自禁,但那才是最真實的他。
那個「舊識」很不簡單,輕易便做到了兩年來她一直辦不到的事。
良久,她拉開距離,靜默凝視他,什麼也不說。
「她是我的前女友。」好半晌,他緩慢地吐出幾個字。瞞不了,他知道他瞞不了她,她太聰慧,心思太細膩,即使不說,她也猜得到。
大家都說他難懂,一旦有心要藏,誰也看不透,就連他曾傾盡一切去愛的那個女人,都不曾真正懂過,但是她懂,即使刻意去掩藏,她還是能察覺,連他也不懂為什麼。
「後來怎麼會分手?」
他又靜默了一陣。「不愛了。」
不愛了,是他?還是她?答案似乎很明顯。
「但是當初那道傷,你至今仍隱隱作痛。」
又是一陣沈窒——「靜芸,你為什麼會這麼懂我?」
「我年紀不小,家裡在催了,父母要我考慮一下。」她突然冒出這一句,風馬牛不相及。
「考慮」什麼,他們都心知肚明。
「有對象?」
「有。吃過幾次飯,還不錯。家裡說,我如果沒其他想法,就這樣了。」
「是嗎?」他點頭。「那恭喜你。」他伸手,與她交握。
這兩年間,他們的往來其實是極私密的,從沒想過要對外界公開,即使八卦雜誌寫得風風雨雨,他們都心知不是這麼回事。
第一次見面,是她主動攀談,第二次見面,她開口約他吃飯,第三次見面,他們上床。
她是聰慧果決的女性,做事從不拖泥帶水。
一開始,只是長夜相陪,後來,則是可以談得來的朋友。
郎才女貌是他們在說,那並不構成愛情的條件。有時他覺得,她與他各方面都太像,他們欣賞對方,相知相惜,也就這樣了,不涉及其他,一旦她有更好的對象,他會笑著說再見,並且祝福她。
雖然沒有那方面的承諾與牽絆,但這兩年間,她一直是他唯一的床伴,這是對彼此的尊重,相信她也是,那是不需言說的默契。
被八卦雜誌追逐,原非他所預料,他們的關係被渲染放大,他家裡那方面在問,相信她也差不了多少,但是他們都清楚,彼此不是那種關係,他們都是堅定自主的人,不會受外界影響。
她輕聲道謝,抽回手,轉身穿回衣服。他禮貌地背過身,不是那樣的關係,就該把持分際,儘管前一刻,他們仍在那張床上親密交纏。
「你問我,為什麼那樣懂你,現在我可以回答了。」
他回眸,她已穿妥衣物,靜靜站在他身後,雙掌平貼俊容,猝不及防地拂掠一吻。「因為我愛你,我用真心,在感覺你的每一寸呼吸與脈動。」
他愕然。「什麼時候的事?」他竟從未察覺……
「在一起的半年後。」
也就是說,這一年半以來,她都在用她的方式愛他。
「你該早點讓我知道的。」他聲音微啞。一直以為,性愛只是成年男女間,一種必然的需求,他與她身邊都沒有人,彼此合得來,於是成為固定床伴,從不知道,她對待他的方式,不僅止如此……
「有差別嗎?」她反問,說了,並不會因此而有所不同,最多,就是提前說再見,她太瞭解他。
他默然。
「所以我選在今天說出來,我在賭。其實你知道嗎?我父母並不反對我們在一起的,他們問我有沒有其他的想法,你可以開口要求或是爭取的,但你沒有,你第一反應,是笑著說恭喜。
「很明白了不是嗎?你不在乎的,說當朋友,你就是真的當成朋友,沒有其他想法,真正讓你痛、讓你有感覺的,還是多年前的那道舊傷,它一直沒有痊癒過。」
「很抱歉,我是個商人,不做沒有投資報酬率的事,努力一年半也夠了,我選擇退開,另起爐灶。」
是啊,這就是她,提得起,放得下,不會把自己困鎖在沒有出路的死胡同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