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媽祖答應啦!」現場響起一片歡呼,瞧徐培毅臉上汗水混著血水,任誰看了都會動容,從原本的鄙夷轉為敬佩,正所謂知錯能改,善莫大焉,難怪媽祖要這麼幫他。
何家父子三人面面相覷,雖然還有點不甘願,但是媽祖都點頭了,他們必須聽從聖意。
何志威歎了口氣,帶著些許無奈說:「既然媽祖允許了,你可以進我們家的門,但是靜婷要不要見你,那就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事了。」
「多謝你們!多謝、多謝!」徐培毅不知如何表達感激,只有繼續磕頭。
「別磕了,你想死也不能死在這兒。」何進添總算出了聲,又轉向兩個兒子說:「你們先送他去診所,流這麼多血,不包紮一下不行。」
「這給你,跟我來吧。」何志強拿出一條乾淨毛巾,他這輩子從未看過這種事,村裡不時也有誰偷吃、誰外遇的風波,但有誰會這麼誠心誠意的來道歉?說來可笑,他的眼淚卻差點被逼出來。
「謝謝……」徐培毅慢慢站起身,雙膝和雙手都在顫抖,他接過毛巾按在額前,奇怪的是並不覺得痛,可能是媽祖法力無窮吧,人家說心誠則靈,他終於深刻體驗到。
人群漸漸散去,這驚天動地的一幕,足以讓他們津津樂道好一陣子,連媽祖都被感動了,卻不知女主角是否也有同感?
*** *** ***
傍晚時分,涼風徐徐,徐培毅走進了何家大門,他額頭上貼著一塊紗布,白襯衫有幾處血漬,灰長褲也弄髒了,看起來一團糟,但他雙眼明亮,臉上都像發著光。
何家的人也不知怎麼招呼他,大家靜靜坐在客廳籐椅上,該是吃晚餐的時間了,但他們都提不起勁,就像何靜婷一樣,原來心情真會影響胃口呢。
沉重氣氛中,何靜婷出現了,她穿著簡單的家居服,看來有點寬鬆,卻不是因為衣服太大,而是她太瘦了。
徐培毅渾身一震,三個多月不見,她至少瘦了五、六公斤,恐怕四十公斤都不到。他曾經幻想過,再見到她的時候,他會快樂得像回到家,但在這一瞬間他只想哭。是他造成她的憔悴,是他奪走她的笑容,他該跪下磕頭,他該讓自己血流不停,即便如此都彌補不了他犯下的錯。
看到前任未婚夫,何靜婷表情平淡。「聽說你想見我。」
今天下午,她從房內窗戶看到了一切,當他一下車她就發現了,雖然沒跟著去媽祖廟,但是看到家人讓他進門,再看到他額頭上的傷勢,也能大致瞭解過程。
「是的。」他目不轉睛看著她,那容貌他過去不曾仔細端詳,而今卻緊緊揪著他的心,她有一雙清澈的大眼,此刻蒙上了一層霧,冷淡、疏遠而迷惘。
「進來我房間談吧。」何靜婷不願讓家人分擔,這份苦她自己嘗就夠。
「好……」他望著她的背影,腳步輕飄得像一抹幽魂,他真怕她被風一吹就要散了,多想用力抱住她,給她好多個吻,對她說好多次愛她,但願能給她溫暖和力量。
客廳裡,大家只能耐心等待,讓當事人自己去協調,說到感情這種事,媽祖可能都使不上力啊。
進了房,徐培毅環顧四周,儘管跟當初她住的公寓截然不同,但擺設就是很有何靜婷的氣息,她喜歡一切簡單素雅,正如同她自己的個性,柔柔淡淡的。過去他不懂欣賞,而今才發現,這種感覺多美好。
「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?」何靜婷走到窗邊,凝望窗外夕陽,餘暉依舊美麗,只是黑夜就快來臨,現在的她偏好黑夜,靜靜的、暗暗的,淚流也無聲無息的。
「我……我想當面跟你道歉。」雖然她可能不需要,但他非常需要,若不這麼做,他永遠都恨自己。
她望著遠方,看都不看他一眼。「你不用在意,我說過我會祝福你,你沒必要專程來道歉。」
「對不起,我造成你和你家人這麼大的傷害,我……我希望補償……希望能為你們做點什麼。」
「我們家不算有錢人,但也還過得去,我們不需要什麼補償。」他出手一向大方,從婚紗、飯店、佈置、樂隊都是他買單,只讓她自己花錢請新娘秘書,她損失的只不過是一顆心,算得了什麼?
「可是……可是……」一個男人拚命想彌補,一個女人卻什麼也不要,這齣戲如何唱得下去?
「你是因為罪惡感才來的吧?」她轉過頭,用那雙失去靈魂的靈魂之窗看著他,看得他心虛發顫。「如果一定要補償的話,你可以用我爸媽的名義,捐點錢做些善事,這樣就行了。」
「我會的!我會立刻做到。」這太容易了,他會盡力達成,但他想要的還不只如此……
「不急,慢慢來。」她的臉上仍是毫無表情,冷冷下達逐客令。「你覺得安心點了嗎?那麼你回去吧。」
「我……我還不想走,我可以跟你多說幾句話嗎?」他也明白,她不可能因為他幾句話就軟化,只是他若不說出來,心中缺憾難以平緩。
「請說。」她是個有禮貌的人,分手之後也能溝通,但若要再進一步,她做不到,也給不起。
「我跟顏小姐已經分手了,她並沒有懷孕,她騙了我。」
「是嗎?」她眼都不眨一下,這些對她還有什麼意義嗎?就在他做出選擇的那天,她已經活在黑夜中,黎明不曾再來過。
「這段時間,我常夢到你,也常想起我們在頂樓的時候,你做的便當……還有你的微笑。」
「你可能是因為兩頭空,忽然覺得寂寞而已。」人為何總要失去才懂遺憾?她不想成為他的人生體驗或領悟,請他去找別人吧,她已無能為力,連自己都快支撐不住。
「有沒有可能……讓我們從頭來過?」他問得忐忑,不敢看她冷漠的眼,怕自己的勇氣會消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