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看不出來會下雨。」許樹茵看看天色,雲層並不很厚。
「還是小心點。」
「我知道了,你也路上小心。」
溫怡芬走後,許樹茵走出店門外,抬頭看向二樓的房間,燈是暗的,左桀不在家。
可能因為天氣預報,不少附近的住戶及學生個個手上提了超市的袋子,裝滿火鍋料;有的買了一大包鹽酥雞,有的租了一堆漫畫小說,全都來買飲料,許樹茵意外地手忙腳亂。
待稍喘一口氣,竟已過了打烊的時間,十點了。
「咻——咻——」屋外突然刮起一陣強風,把店門前的塑膠桌子給吹跑了,椅子也翻倒在地,接著,雨落了下來,一下便是豆大的豪雨。
「慘了……」許樹茵趕緊衝出門外追桌子,她往東追,桌子便滾向西,好不容易將桌子追回來,她的衣服也全淋濕了。
「啊——」回頭一看,已經賣光的綠茶桶居然也從餐檯上滾下來,滿街跑。
「怎麼會突然風那麼大……」她撥開不斷淌著雨水的髮絲,先將桌椅全收進店內,又急忙去追飲料桶。
「雨這麼大,你在幹麼?」一個聲音在她背後響起。
她抱著圓滾滾的塑膠桶,回過身來,赫然發現竟是左桀。
她有多久沒見到他,沒聽到他的聲音了?瞬間,她的眼淚混著雨水,冒了出來。
「桶子……跑了……」她結結巴巴地說。
「抱著。」左桀從T恤底下抱出一隻小狗遞給許樹茵,將她的塑膠桶接過來。「進屋去!」
許樹茵手中抱著的是體溫溫暖的小狗,眼中冒著的是燙人的淚水,胸中沸騰著無法言語的情感。
「還愣在這裡幹麼?」左桀手一攬,將她帶進屋裡。
他很快將遮雨篷收進來,把鐵門的支架架起來,拉下鐵門,只留下半人高可以出入的高度。
怪風和豪雨被隔絕在外了。
許樹茵抱著小狗,從頭髮到裙子全都在滴水,呆呆地看左桀拉下鐵門、清洗桶子、擦拭噴進屋裡的雨水,雨水將他的衣服黏貼在緊實隆起的背肌上。
他的動作很俐落,像訓練有素,比在這裡打工的她還熟練。
望著他的背影,她眼睛裡積滿了來不及排出的淚水。
「有沒有牛奶?」左桀忙完了。回頭問她。
「喔、有……」她避開臉,不讓他看見淚,打開冰箱,拿出牛奶。
「倒一些在杯子裡,我要喂小狗。」他從她手上接過小狗,指尖微微碰觸到她的。
她全身的細胞同時顫慄起來。
「好……」她將牛奶倒入小杯子。
「到二樓洗個澡,換件干的衣服。」他接過牛奶,將小狗又塞回衣服裡,說完便鑽出鐵門。
許樹茵將燈關掉,鎖上鐵門,冒著雨,衝上二樓。
這是她第二次進到左桀的房間。
她站在門口,遲遲不敢往前踏一步,她的心跳很快,快到像要貧血昏倒。
這一切都讓她措手不及——他的躲避、他的再次出現……和他那明明關心卻表現冷漠的表情。
所有被禁錮在心底,壓抑著不能溢出的情感在此時洶湧暴漲,淹沒了她。
「進來啊!」他拿了一疊衣服給她。「浴室在那邊。」
她懸空捧著衣褲,怕沾濕了,緩緩地走向他指的方向。
浴室鏡台前,有左桀的牙刷、牙膏,還有一支刮鬍刀、洗衣服的水晶肥皂。
他用男仕專用的洗面乳和沐浴乳,牆邊的橫桿上掛著毛巾和浴巾。
一條曬衣煉條從上空橫過兩側牆面,掛著他的……彩色內褲。
許樹茵臉一紅,不敢再亂看,趕緊脫下濕淋淋的衣服,旋開熱水,踏進浴缸裡,開始沖澡。
她用他的沐浴乳,身上有著和他相同的氣味,她洗得很慢,希望留住這一刻,她和左桀最親近、最親近的這一刻。
過了今晚,他們又將形同陌路。
洗完澡後,她用清水將衣物沖洗一遍,衣服、裙子就掛在他的內褲旁邊,手上還拎著自己的貼身衣褲,不知道該擺哪裡……
最後,她燒紅著臉,掛在最牆邊,用自己的衣服擋著,希望不會被他看見那純白,太幼稚的內衣。
略微壓掉發尾的水珠,身上穿著左桀拿給她的衣服和短褲,裡面什麼也沒有,她拉了又拉就怕曝光。
踏出浴室,結果,他沒開燈,只有窗外透進微微的光線。
她溫吞地走到他待的那個房間,不知所措。
屋外,強風呼呼作響,雨水使勁地拍打著玻璃窗,屋裡,除了小狗舔著牛奶的嘖嘖聲,一片寂靜。
「夠了、夠了,別一下喝太多。」左桀對小狗說,接著將它抱進懷裡,用乾淨的衣服擦乾它的短毛。
許樹茵悄悄在牆角坐下,就著很暗很暗的光線,望著他隱約可見的身影。
小狗狗好幸福……她羨慕地想。
左桀抬頭看向縮在牆角的許樹茵,一副被虐待,不敢吭聲的模樣,想笑。
「餓不餓?」他突然問她。
「不、不餓。」
「頭髮有沒有擦乾?」
「有、有稍微、稍微擦一下……」她以前不口吃的。
頭髮未乾的水分順著發尾滴到她的手臂上,涼涼的。
「嗯……」左桀應了聲。
又沉默了。
許樹茵很想說些什麼,但是,她太緊張,太在意左桀討厭她、躲她這件事,以至於腦袋全部打結,呆呆地等待,等待他再開口。
黑暗中,左桀輕輕歎了口氣。
雖然很輕,但是她聽見了,整顆心又揪成一團,她想,她是不是該告辭了。
「過來。」
「啊?」她聽見「過來」,不是「出去」?
「過來。」他重複一遍。
「喔……」她很快起身,走過去,站在床邊。
他一把將她拉下,拿起乾毛巾,蓋上她的發。「自己擦乾。」
她機械般地聽從指令,擦乾頭髮。
他用衣服包著小狗,放到另一間房間,走回來,將窗戶推開一小縫,點了根煙。
「雨太大,今晚就先在這裡睡。」
「好……」左桀就近在眼前,她完全沒法思考,只記得出聲。
抽完煙,他進浴室洗澡,這時,許樹茵才感覺能夠順暢呼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