癩痢頭沒有回答,不是他不屑回答,而是他根本說不出話來了,看上去他比誰都更驚懼,嚇得連動都動不了了。
自諸葛文毅嘴裡,竟徐徐鑽出一條肥肥的、噁心的、醜陋的、黏搭搭的、濕漉漉的、色彩鮮艷的怪蟲來,只見它扭呀扭著身子爬出了諸葛文毅嘴裡,再扭呀扭的扭向醋碗,扭呀扭的扭進碗裡,扭呀扭的……不動了。
片刻後,碗裡的怪蟲連同醋化成一堆結晶物。
又過了好半晌後,癩痢頭才硬生生吞了好幾下口水,然後抖著兩手,戰戰兢兢的把碗裡的結晶物倒入一支黑色的小盒子裡,再謹慎地闔上蓋子,然後,顫巍巍的吐出一口氣。
雖然他不知道留下這些東西有什麼用,但「他」說一定要裝盒交給「他」,他也只好照做。
「好了,大公子很快就會醒了。」
聞言,濛濛三姊妹和銀花立刻爭相搶到床邊去,才剛圍攏,諸葛文毅就醒轉過來了,雖然神色仍不佳,但畢竟是清醒了。
「我……沒死嗎?」
「沒死!大哥你沒死!」濛濛三姊妹狂喜的一起撲進他懷裡,雙胞胎更是放聲大哭。「你好了,真的好了呀!」
銀花喜極而泣,杜菁雀躍得到處亂跳,僕人們歡喜的爭相走告,還有人跑去買鞭炮來慶祝,冷寂多時的諸葛府許久不曾如此歡欣熱鬧過了,從主子到下人,所有人全都是發自內心深處的喜悅。
除了章郁秀和林振平。
諸葛文毅好了,他們可就不好了,兩張臉活像閻王廟裡的七爺跟八爺,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,是震驚,也是難以置信,還有八成的不知所措。
不是吧,到手的肥肉就這樣飛了?
*** *** ***
生意人講究的是信用,不管諸葛文毅事前知不知情,既然是濛濛放出去的話,諸葛文毅便毫不猶豫的把諸葛家的財產交出去。
而癩痢頭母子倆這時也將他們的貪婪心切切實實的發揚光大,不但當場就將諸葛文毅兄妹掃地出門,而且除了穿在身上的衣物之外,半文錢也不讓他們帶走,連濛濛戴了十多年的珍珠耳飾都被扒走了。
一日之間,諸葛兄妹從萬貫家財的富豪變成一文不名的乞丐,連下餐飯都不曉得該如何籌措。
「除非……」癩痢頭色迷迷的眼在濛濛三姊妹和銀花身上來回溜躂,特別是銀花——她的身材最健美豐滿,他看得鼻涕都流出來了。「你們四位姑娘之中哪一位願意嫁給我,我就同意讓你們繼續住在府裡,如何?」
沒有任何回應,所有人都扭頭就走,免得被他的口水淹死。
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,人窮的時候連老鼠都不鳥,杜菁原想讓諸葛兄妹住到她家去,沒想到杜老爺也在這種時候現出真面目。
「對不起,我們杜家屋窄、地方小,恐怕不方便。」
話說得好聽,明擺著就是看不起人家已變成窮光蛋了。
杜菁氣得當場破口大罵老爹太無情,然後離家出走——順便帶走她的珠寶盒,寧可與諸葛兄妹一起住到城外的廢屋,變賣首飾後起碼還可以度一段時日。
「咱們去住陳家大宅吧!」
「我也這麼想,」濛濛贊同地點點頭。「可是,陳家的人不會說話嗎?」
「哪裡來的陳家人?」杜菁嗤之以鼻地反問。「告訴你,全死光啦!你以為陳家大宅為什麼空了十幾年都沒人敢去住?短短一個月內,一家十一口就全死光了,那種不祥的宅子,誰敢去住!」
「原來如此。」濛濛再點頭,「不過我沒做過虧心事,我想它們應該不會來找我吧!」再轉眸。「大哥,你還好嗎?」
雖然病好了,但纏綿病榻三個多月,諸葛文毅的身子已然相當虛弱,即使能下床,但走起路來還是很辛苦,沒一會兒就開始喘氣,幸好有章郁雄扶著他,不然他早就趴到地上去拜土地公了。
「我沒事,可是我擔心陳家宅子恐怕已經沒有地方讓我們住了。」
濛濛抽了口寒氣。「大哥,你你你……你不要嚇我好不好,就就就……就算真的有……有『那種東西』,也不會住滿了整個陳家大宅吧!」
「別胡扯!」諸葛文毅啼笑皆非的道。「誰跟你說是那種東西了!」
不是嗎?
「那是什麼?」
「是……」
難民,人山人海的難民,他們只求有個能夠遮風避雨的安身處,才不管是不是得和「那種東西」同居。
因此,正如諸葛文毅所猜測,陳家宅子早就沒地方分給他們住了。
但難民們都認得施粥、施饅頭給他們的濛濛三姊妹,諸葛家的遭遇他們也聽南陽百姓們說了,一見他們來找住處,馬上挪出兩間廂房來給他們,還一邊臭罵癩痢頭母子,一邊替他們整理房間。
好心總是有好報的。
晚些時候,杜菁的哥哥杜偉也來了,帶了豐富的吃食和衣物來給他們,還有一百兩銀票。
「我可不像你那麼蠢!」他一來就嘲笑妹妹。「如果我也像你那樣噴火走人,誰給你們送食物來?天冷了又有誰給你們送被子?所以說,人長腦子是要用的,別放在那邊發霉,懂不懂?」
「是啊,你懂!」狠狠一腳踢過去,見哥哥直跳腳,杜菁滿意的嘿嘿笑。「我也懂了!」
但諸葛兄妹卻一個也沒去動那些豐盛的食物,反而動作一致的拉眼朝窗外望。
「那他們呢?沒有人施粥、施饅頭給他們,他們要吃什麼呢?」
杜偉、杜菁不可思議的相對一眼,搖頭歎氣。
「我說你們四位,拜託你們稍微自私一點好不好?你們都自身難保了,先分一點好心給你們自己行不行?」
諸葛四兄妹也互覷一眼,不說話了。
可是當大家都吃飽之後,濛濛三姊妹就很有默契的一起收拾剩下的食物,然後拿出去分給那些難民,可惜不多,幾乎一走出房門不到兩步就分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