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奶奶……」南瓜紅著眼眶看著她,唇片微微顫抖著。
「別哭……」小野吉子拍撫著賢子及南瓜的肩膀,笑歎一記,「天無絕人之路,只要活著就有希望。」
「媽,」賢子忍不住悲觀地道:「我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。」
小野吉子瞇起眼睛,眼角滿佈皺紋,但眼裡卻閃著睿智的光芒。「換個方向想,我們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失去了,不是嗎?」
「媽……」賢子蹙了蹙眉頭,像在懊惱著自己無法像她那般樂觀。
「南瓜畢業了,她已經有謀生的能力,而我們兩個也還沒老到什麼都不能做……」小野吉子長長一歎,「戰後的日子那麼苦,我不也那麼捱過來了?」
看著奶奶眼底的那一抹銳芒,南瓜突然一震。是的,她已經大學畢業了,可以去工作養家了。
一直以來她都被保護著,現在是她保護家人的時候了。
近八十歲的奶奶都可以如此的堅強且充滿鬥志,只有二十三歲的她,有什麼理由灰心喪志呢?
她深呼吸了一口氣,一手攬著母親,一手摟著奶奶。
「奶奶,媽媽,以後就看我的吧!」她說。
第一章
搬到這間又破又舊的小公寓已經一個月了,但南瓜找工作卻不太順利。
這是個競爭的社會,縱使擁有不錯的學歷,也不見得能覓到滿意的工作。
一早,南瓜就拿著報紙的分類廣告出門找工作,而在附近餐廳打工的賢子也隨後出門,家裡就只剩下年近八十的吉子。
吉子翻出了一個搬家時找到的老舊鐵盒,裡面是一些戰前及戰時的舊照片跟信件。
泛黃的老照片上,是年輕時紮著兩根麻花辮,身穿大正時期女高中生制服的她,而站在她身邊的則是她的閨中好友齋川靜子。
她跟出身名門的齋川靜子是初中及高中的同學,在當時,她娘家的家境還不差,於是能就讀跟齋川靜子一樣的貴族學校。她們同進同出,無話不說,簡直比親姐妹還要親。
齋川靜子是獨生女,於是,兩人結為義姐妹,並約定了日後結婚生子,同是女孩便為姐妹,同是男孩便成兄弟,若是一男一女,就讓他們結為夫妻。
這約定在現在看來是有點蠢,但在當時,她們都相當的認真。
但一場戰爭打亂了一切,也使得她們各分西東,從此不曾再相見。
幾十年過去,她的兒子都走了,她還不知道齋川靜子生的是男是女。
如果她們當初沒失去對方的消息、如果她們至今還有聯絡,那麼小野家應該不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吧?
齋川靜子是商人的女兒,十幾歲就看得出她極具生意頭腦及手腕,如果是她……即使是像小野家這種幾乎病入膏肓、無藥可醫的事業,也能在她手裡起死回生吧?
「唉……」她不由得幽幽一歎。
想這些又有何用?分隔數十年,別說對齋川靜子的行蹤毫無所悉,就連她是生是死都無法得知……
突然,門外有人敲門。她起身走向門口,「誰啊?」
「請問是服戶吉子女士的家嗎?」門外傳來的是陌生的男子聲音。
她一怔。服戶?這是她娘家的本姓,在她結婚後,已經有數十年沒人這麼叫過她了。
誰要找她?誰又知道她本姓服戶?
「哪位?」她不安地問。
「敝姓清水,是代表齋……」
「小吉。」突然,另一個蒼老但有元氣的聲音打斷了男人的話。「是你嗎?」
聽見有人叫她「小吉」,吉子心頭一震。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叫她,而那個人就是……
她顫抖著雙手打開了門,只見門外站著一名年約四十的男子,而他身邊是一名衣著高雅的老婦。
老婦先是一驚,然後細細地看著她,她的眼裡閃著激動的淚光,唇片歙動著。
「小吉,真的是你……」
「你……你……」看著眼前明明陌生,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的老婦,吉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儘管已經數十年未見,但依稀可看得出年輕時的輪廓,她可以非常非常的確定一件事——眼前的老婦,就是她少女時代的閨中好友齋川靜子。
「老天保佑……」她忍不住激動起來,「天啊……」她上前一步,擁抱住久別重逢的好朋友。
齋川靜子也緊抱著她,流下欣喜的眼淚,「感謝老天,你還活著……」
「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……」吉子輕推開她,仔細的打量著她,「靜子,你老了……」
齋川靜子抿唇一笑,「小吉,你也不年輕了……」說罷,兩人都笑了。
「來,進來坐。」吉子拉著齋川靜子走進屋內,也順便招呼著那名叫清水的男人進來。
「清水先生是吧?你也進來坐吧。」吉子說。
「不了。」清水彎腰一欠,婉拒了她的盛情,「服戶女士跟齋川夫人多年未見,一定有很多話要說,我就不打攪二位了。」
「也好,」齋川靜子點頭一笑,「你先到樓下等我吧。」
「是。」清水又是態度恭謹的彎腰一欠,然後轉身走開。
*** *** ***
進到屋裡,看見桌上的舊照片及書信,齋川靜子很驚喜,「唉呀,小吉,你還留著?」
「可不是嗎?」吉子一笑,「我剛剛還想著你,沒想到你就出現在我眼前了……」說著,她又忍不住紅了眼眶。
齋川靜子睇著她,拍了拍她滿是皺紋的手背,「這也許就是人家說的心有靈犀吧?」
「你坐,我替你倒杯茶。」吉子說完,走進了廚房。
齋川靜子在椅子上坐下來,環顧著陳設簡樸的屋內,若有所思。
此時,吉子端著茶出來,遞給了她,「喏,先喝口茶吧。」
「嗯。」齋川靜子接下,優雅的啜了一口。
「小吉,」她放下茶杯,深深的看著坐在對面的吉子,「這些年過得還好嗎?」
吉子幽幽一歎,「經過了戰爭的歲月,什麼日子都算是好過的了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