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趙總管,你還真厲害,連我在二爺院裡,你也找得著。」趙子揚笑嘻嘻,一臉大為佩服。
光會尋開心!趙總管心中嘀咕,垂著八字眉,一副苦瓜臉。「三爺,你忽然變得與二爺兄弟情深,近日常往北院這兒跑,這府內上下全都知道。」近來他經常一個不小心就愁眉斜垂呀,唉唉,再如此下去,恐怕連嘴角都會抽筋。
「你找三爺有什麼事?」趙總管說話時,趙子昂瞥見紙折,彎身撿起掉的紙折。趙總管與趙大爺年紀約莫差不多,於趙老爺那時便入趙府,與趙府四兄弟一同長大,名義上雖是趙府僕人,可真是名副其實的趙府「總管」——什麼都要管,愛操心又愛叨念,除了趙子昂,趙府其他爺們能躲便躲遠一點。
「我不記得我做了什麼啊。」趙子揚一臉無辜。
「我沒說您做了什麼,不過您還是快回您院裡去吧。」趙總管絮絮叨叨起來。「唉,不是我多嘴,三爺,你成日往府外跑,無所事事,也沒啥趣味,還不如定下心,幫大爺分擔,管管府裡的事。若是您嫌府裡待著悶,要不,隨府的銀樓、酒樓也需要人手。我說三爺,您——」
「停——」趙子揚連忙擺手打斷他。
趙總管還不死心,晃晃腦袋,道:
「我知道您不愛聽,可是,三爺——」
「趙總管,究竟有什麼事?」趙子昂總算開口了。
趙子昂一開口,趙總管不敢再嚕嗦下去,忙道:「是三夫人跟西園奶奶,兩邊又吵起來了。」
「怎麼回事?」
「還不是都因為那個如意丫頭。」瞅向應如意,抬了抬下巴。
趙子昂竟令人意外的,沒問明事由,便轉向應如意,問道:「妳又惹了什麼事?」
「為什麼又是我?」好好的也飛來橫禍,倒楣透了。「我可啥也沒做,可別冤枉我,把什麼事都賴在我頭上。」
啊,煩死人了,規炬這麼多,沒事也要賴她錯。淪落成個奴婢夠糟了,她受夠了,她不幹總行了吧1
第六章
古有云:士可殺,不可辱。她「包袱款款」,不幹了,走人總可以吧……
「妳在幹什麼?」沒想到趙子昂居然跟到她住的小屋,從雲在外頭待命。遠在北院西南邊陲,孤立一間小屋,挨著院西邊林樹,婆子也不住這邊,簡直給流放邊疆。
「收拾包袱。我受夠了,不幹了總可以吧?」
「誰准許妳離開的?」冷眼打量這小屋,除了桌椅、木床,別無長物,十分簡陋蕭條。她一直都住在這裡?他不想理睬她的事,將她丟到院內最偏遠之處,沒料到會是如此境況。瞧床上寢具薄少,根本不保暖,所幸已入夏,天氣已漸暖燥。「妳一直住在這裡?」
「不就你讓我住這裡的,你該不會說不知道吧。」明知故問。也不叫「二爺」了,亦不滿口「您您您」的。
什麼曼菲士、宗將藩,騙死人!她一點都不想待在這種不開化的石器時代。該回小紅那裡,想辦法回她可愛的文明世紀。雖說理論上時空變動好像、應該可連結任何點——天曉得,她真懊惱沒有好好把物理念好——可她想,就像颱風、地震,時空變動這回事還是有它的規律吧。她還是回到她莫名其妙被捲到這裡的最初地點比較妥當。或許地球的磁場變化或什麼關係,那地點的時空扭曲較異常,就像有些地方地震比較頻繁一樣。不過——不過,她能恰恰好回到原來的時間點與空間點嗎?若一不小心跑到穴居時代或只差個十幾二十年,那也是很慘啊。
啊啊!不幸,真是不幸!她怎麼會這麼不幸?
「沒有我的准許,誰也不許離開趙府。」不是勸告,而是命令。
「我不幹了也不行?」應如意瞪眼。
「不行。」先前既逐她出府不成,她自願離開趙府,自是最好,可他不許任何人違背他。在趙府裡,他的話便如同聖旨,這身份低下的丫頭,自然不許例外。
「你以為你是誰?了不起我把銀兩湊了還你!」然後一拍兩散。
「妳有錢嗎?」趙子昂居高臨下睥睨她,冷聲道:「妳最好別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,以這種態度與主子說話,惹火了我,我盡有辦法送妳上衙門。」
對哦,她差點忘了,這該死的石器時代沒是沒非,有錢才有是非仁義。一旦入了奴籍,那更幾乎是永無翻身之日,當個妾便偷笑。這石器時代,是沒人權那一套的。
「二爺您不是一直想攆我出去?」好吧,好漢不吃眼前虧。「況且,我只簽了一年契約,隨時可解契約。」
「妳有本事就試試看。」居然威脅起她。
應如意斜過眼,臉龐自然微傾,因身量較矮,目光由下而上,斜瞅了瞅他。趙子昂心一凜,被襲得不防。
「怎麼?」他竟然會在一名丫頭房中,因她一個眼神而正經請問,這著實可笑。他應該毫不考慮便將她攆出趙府。她暴露的性格,她佯裝的恭順,她無自知之明、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的無禮言談舉止,皆令他生厭。她與彩雲的溫婉、彩雲的柔順、彩雲的端莊高雅截然不同——
啊,他怎麼……竟然將她比諸彩雲……
亂了。這全亂了!
彩雲……仍讓他胸口作痛,禁不住傷痛……
「我發眼疾,扭到了,行吧?」一般而言,她是很孬種的,識時務為俊傑,可往往在無關緊要的小處,忍一下就過去,就海闊天空,她卻不知那根筋不對,牛脾氣便發起來,不管好歹。所以,她老是丟了工作。而現在,好不容易,莫名其妙地接近了這趙府二爺,照理來說,巴結都來不及,要不,也該好好展現她「天女」的特殊之處,可狗就是改不了吃屎,都淪落成婢女了,還要什麼個性。
「妳——」趙子昂眸中怒氣一噴,又斂下去。怎能容許一名下人,如此乖張態度?他卻竟然如此好耐性,如此容忍。就因為她在他病時照料過他?那是她身為下人應盡的職責。是因為她佯裝恭順的表面下不同一般奴僕的倔強?他厭惡無自知之明的鄙瑣小人。那麼,是因為她不特別討好、畏懼或小心翼翼的言談舉止?原打算將她攆出府,不知覺間,竟已習於與她這般說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