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呃,我是沒聽說過。我該很驚訝嗎?為什麼?」不太懂呢。不過,不怕,哥哥們說過,遇到不懂的事,只有兩個選擇,一個是繼續裝懂,一個是問。所以她問了。
福氣直率的回問,讓少年略略錯愕了半晌。
還以為黃梨江算是夠響亮了,沒想到會有宮女沒聽說過這名字。宮裡頭的女人不是閒來無事都會拿好看的男人來當嗑牙的題材嗎?看來這丫頭入宮一定沒幾天,而且八成是打鄉下來的。
既然不打算去白稚宮祝壽了,他頗有興致地看著小丫頭道:「妳當然該驚訝,因為我可是今年最炙手可熱的新科狀元啊。」這下子總該嚇一跳了吧。狀元多難考啊,千萬人當中才出這麼一個奇葩呢。
「喔。」福氣很配合地點點頭,可是還是搞不懂為什麼該驚訝。「狀元郎……很了不起嗎?」
他失笑地看著她。「當然了不起啊。要當狀元郎,首先得通過朝廷把關的層層考試,最後還要能夠獲得天子的欽點,前前後後的考試長達三年之久,如果不是才華奇高、學識淵博,還考不上哩。」
「喔。」雖然她知道這些事,不過福氣還是很受教地點點頭。「那你怎麼會在這裡呢?難道說,你也迷路了嗎?」忍不住轉動著腦筋想著可能的理由。「啊,我知道了,想必你也是從沒入宮過吧。這後宮好大啊,對不?還有一大堆看起來長得很像的屋簷和迴廊,這兒也得轉,那兒也得轉,轉來轉去,轉得我頭部暈了。」
想必這名新科狀元郎也是為了同樣的理由迷路了吧?嗯、嗯,那她會迷路,也不算可恥啦。這樣一想,心裡就踏實多了。
「我迷路?哈。」他哈哈笑出聲。「據說我這名狀元郎,可是跟當今七皇子一樣,有著過目不忘的好記性呢,我可沒有迷路。」哪像妳呀,小宮女。
福氣不大相信。「不然你說說,這兒是哪裡呢?」全然不覺得在一個很聰明、很了不起的狀元郎面前姿態要很謙卑。
自稱是個了不起的狀元郎回答:「這裡是白稚宮外的柳園,妳剛說妳要到哪裡去?說不定我可以帶路喔。」
聞言,福氣沮喪的表情一掃而空。「真的嗎?你可以帶我回雲蘆宮?」救星啊。一整天沒人理會的福氣忍不住感動地揪住少年的衣袖。
少年笑道:「當然可以。雲蘆宮就在……」他開始指示方向,但看見福氣的表情又開始皺在一起,像團烏雲,便中途作罷。
看樣子,她已經問了很多次路,也吃了不少閉門羹了吧。可如果都已經問了路卻還找不到雲蘆宮的方向,那麼這小丫頭在認路方面肯定很有麻煩。
「妳在雲蘆宮當值嗎?」他改問。
福氣點點頭。「對呀,因為我剛入宮,所以內務府總管派我到雲蘆宮當灑掃丫頭。」
「哦,那裡是不是住了一個很美的公主。」不是問句。
「是啊。可是……」
「公主脾氣不太好?」
「唔……你怎麼知道?」福氣訝異地張大眼睛。公主是很美沒有錯,但脾氣也真的不太好。才進宮沒幾天,她已經從摔碎的瓶瓶罐罐中得到深刻的領悟;也正因為如此,沒能即時將鮮花送回雲蘆宮,才會使她焦急得哭了。怕公主一個不順心,就把她給攆出宮了。到時她會沒臉面對哥哥們的。
「嗯,就說我消息靈通吧。」他回答。「那妳現在回去的話,會不會有問題?」
福氣面露苦笑。「大概會挨一頓罵吧。因為公主想戴鮮花去祝壽,可是花卻還在我這兒……呀,糟!都掉在地上了。」趕緊彎下腰將散落的茶悔一一拾起。
少年幫著撿了幾枝放進她手上的金盤裡。「不用太擔心。聽說那公主雖然脾氣不好伺候,卻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。妳不用著急,如果有需要的話,我也可以幫妳說說情。」
福氣感激地看著少年道:「你人真好。黃梨……呃,我該叫你黃大人嗎?」他看起來很年輕,長她沒幾歲,叫大人,總覺得怪怪的。
少年猶豫了片刻,才揮手道:「不用。就叫我梨江好了。畢竟,能在這雪夜中相遇,也算是有緣吧。」
「有緣……」福氣喃喃念著這詞兒,因煩惱而糾結的眉頭突然舒展開來。
注意到她神色的改變,少年感興趣地問:「又怎麼啦?」
福氣將頭搖得像博浪鼓一樣,而後笑開道:「沒有啦,我只是覺得,我今天會迷路,說不定真是為了要遇見你喔。」
「哦?妳怎麼會這麼想?」這丫頭的想法還滿有趣的。
福氣笑說:「因為我爹啊。」
「這跟妳爹又有什麼關係?」少年好學地問,很想知道有沒有人對這丫頭說過,她講話很欠缺首尾?這樣會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,更甚者,說不定還會當她是個傻子。
「因為我爹老說:『人跟人的緣分有多少,都是上天給注定好的,莫強求也強求不來。』」
「喔,所以?!」
「所以說,因為我根本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啊。既然我沒強求,那我想我今天會遇見你,梨江……大人,肯定是老天爺注定好的。」呃,還是稱他一聲大人好了,免得被人認為她很不懂事啊。不過,她還是高興地比手劃腳地說著。
「莫強求嗎?」看著眼前這比手劃腳的小姑娘,心中不是非常認同她的想法,是以他反問:「那麼如果有一天,妳非常非常想見一個人,卻又偏偏沒辦法見到他的時候,是不是也要跟自己說,是上天注定好你們不能見面,所以妳就會放棄了?」
他的話使福氣臉上的笑意霎時凝住,一雙鹿般的眼睛竟又湧出淚來。
還來不及阻止,小姑娘淚水已再度決堤。只不過,這一回已不再是為了迷路而哭泣。
她嗚咽著:「嗚,我好想回家。我想爹、我想哥哥啊……」
眼淚說掉就掉的速度,真教他看傻了眼。「啊,妳怎麼又哭了!」從沒安慰過人的他,雙手一時間不知道該擺在哪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