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然一開始,他有點捉弄她的意思,但不知怎麼回事,他發現他不太喜歡她看著他時,卻叫著別人的名字。
宮人一般不會直接稱呼主子們的名諱,甚至也不被允許稱呼,因此大多數人都知道他是七皇子琺玉,卻不知他小字隱秀,只有親人才會這麼稱呼他。
福氣雖然仍憤憤不平地看著他,但眼裡卻有藏不住的困惑。
「隱秀?」不由自主地在心中默念了幾次。
他微笑點頭。「記住了,只有私底下沒別人時才能那麼叫。那是我的字。」
福氣困惑而直率地點點頭。「好怪喔,我覺得隱秀這名字比梨江更適合你。」
先前總覺得黃梨江這三個字與他這人搭不起來,可當她試著叫他隱秀時,卻又覺得這就是真正適合他的名字。怎麼會這樣呢?
隱秀瞇起眼,輕聲應道:「是嗎?」看不出來福氣這丫頭的直覺這麼靈敏。
福氣沒注意到他危險的語氣,依舊喃喃道;「怪了……怪了……啊,隱秀……怎麼可以這樣啦,我不想知道你的秘密啊……」
逐漸的,隱秀臉上泛起一抹連他都沒察覺的笑意。這丫頭……有意思。
*** *** ***
「唔……不能說啊,絕對不可以啊……」寂靜黑夜,紊亂的呼息聲,以及夢魘般的囈語,共同構成一幅……擾人清眠的圖景。
「春燕、春燕。」呃,沒反應。
一定是對這名字還不習慣,於是大夥兒改喚:「福氣?福氣!」
同睡在一個通鋪上的宮女們再也受不了她擾人睡覺的囈語,紛紛點亮放在身邊的蠟燭,皺著眉看著躺在床鋪上、披散著頭髮、滿臉惺忪的小宮女。
福氣揉揉酸澀的眼睛,看著點亮蠟燭、圍聚在她身邊的人道:「呃……諸位姊姊們,是我說夢話吵到大家了嗎?對不起……」她忙不迭道歉。
宮裡是個階級分明的地方,即使是僕人身份的宮女也有等級之分。睡在通鋪裡的都是低階宮女,平時負責較粗重的雜務,大家白日時都工作得很辛苦,如果晚上沒睡好,隔天就會很累的,因此大夥兒通常在工作完、洗完澡後便早早入睡了。
睡在福氣身邊的春蕊是個年約十六歲的宮女,職責是照料雲蘆宮裡外的灑掃工作,算是福氣「上頭」的管事。
這宮裡,論起資淺,就屬她福氣佔了個第一。
「說夢話?」只見春蕊挑著眉,與隔壁的春梅以及其他被吵得睡不著的姊妹們面面相覷一眼,而後紛紛蹙眉道:「妳在說些什麼傻話呀,福氣?」
春梅也道:「是啊,妳根本沒睡著好不?沒睡著怎麼說夢話?」
「呃……是嗎?」福氣蒼白的臉龐因尷尬而泛起紅潮。「原來我還沒睡著啊。」
瞧福氣還真以為自己睡著了在說夢話,資淺宮女們忍不住又是好笑又是歎氣。這丫頭,活脫脫是個傻寶。
發現自己被笑了,福氣喪氣地喃喃道:「瞧我,我就是那種很會說夢話的體質啊,偏偏要我守密,萬一我說夢話時不小心講出來,那可怎麼辦啊……」
害得她這幾天都不太敢睡覺,就怕一不小心,將秘密道出……結果弄得現在這樣,迷迷糊糊的,連自己到底睡著了沒也分不清楚……
「守密?」宮女們耳尖地聽到這個關鍵的詞兒,紛紛豎起了耳朵。「守什麼秘密呀?福氣,說來聽聽啊。」
福氣猛然清醒過來,連忙搖頭。「沒、沒有啦……我只是擔心自己睡覺時會亂說話……」一說起謊來,耳根就開始不爭氣的泛紅髮熱,幸好燭火不夠亮,應該沒人會瞧見吧?
春蕊有些懷疑地道:「真的嗎?真的沒有秘密?」長年住在宮中,分享秘密可是她們這些宮女少數的樂趣之一啊。上從君上的小八卦,下至內務府管轄底下太監宮女們的閒話,都是她們感興趣的對象。
這福氣,年紀小小,性子迷糊,老是惹出笑話,每次都教人又想笑又想罵。但問她出身背景、家世來歷,卻總是支支吾吾,說不清楚。
特別是她的一雙手,在剛進宮時,軟軟嫩嫩的,一點粗糙的地方都沒有。即使是現在已經開始長繭、變粗,為人也和善,做事不怕辛苦,也不怕挨罵,但大夥兒心裡仍然對福氣的出身有些懷疑。
先前也猜過她會不會是家道中落的千金小姐,為了還債,不得已才賣身入宮。戲文裡很常出現這樣的故事呢。雖然這猜想不斷被福氣的舉止所打破——事實是,她完全沒個千金樣,也好養,從來沒抱怨過宮裡生活辛苦……這樣的姑娘,怎麼可能會是出身高貴的貴族小姐呢。
然而,福氣的來歷,依然是個謎。一聽說她藏有秘密,當然得想辦法挖掘,才不枉她們一起睡了這麼久的通鋪啊。
福氣很用力、很用力地搖頭。「沒有,真的沒有。」有也不能說,下輩子會變成豬的……呀,豬啊豬,她沒有瞧不起豬的意思喔,只是打個比方……
「那妳為什麼不睡覺,在那邊一直嚷嚷不可以,到底是不可以什麼哪?」春梅好奇問。
其他名喚作春草、春溪、春槐的宮女們也好奇得不得了,堅信其中必有內情。
福氣因為缺乏睡眠而頭痛起來。她敲了敲自己的腦袋,找不出借口地道;「總之,我就是不能說啦。可是我好想睡覺。能不能拜託哪位好心的姊姊,痛快地賞我一拳打昏我,讓我直接昏睡到天亮啊?求求妳們……」她真的很擔心自己會說出不該說的夢話啊!嗚,都是隱秀害的啦……
宮女們看福氣因為睡得少、睡得淺而一臉憔悴的可憐模樣,也不好再逼問。眾人低聲商議了片刻,決定暫時善心地放她一馬。畢竟,睡眠對她們這些宮女來說確實非常重要,要沒睡好的話,萬一在當值時打起瞌睡,那可不是鬧著玩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