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能請到君二少是我的榮幸,怎敢怠慢,更不敢強留。」司馬青梅知道他已無意留在這裡,便起身相送。
出了大門,白毓錦長歎道:「可惜,醉仙樓的好飯好菜沒有吃到。」
君亦寒冷冷地回他,「以你的財力,也可以出錢包下這樓一個月,想怎麼吃就怎麼吃。」
「亦寒,為什麼答應她?」白毓錦叫住將要離開的他。「你覺得她與那女賊之間有何關係?」
他沒有回頭,「也許無關,但是……也許住進山莊才會知道真相。」
「你是想知道真相,還是想找到那個女賊?」一旦收起玩笑的面孔,他每一句話都如刀似劍,刺中人心,「那女賊到底偷走了你的什麼東西?」
這一次,他沒有聽到君亦寒的回答。
*** *** ***
她到底偷走了他的什麼東西?
君亦寒努力地回想。小桃紅還偷走了他的什麼東西,才讓他耿耿於懷,總是不能釋然?
是因為那一把象徵家族權力地位的翡翠鑰匙,還是那個羊脂玉的佛墜?或者是那個墨玉的茶杯和那枚綠松石的戒指?還是那塊藍田玉的鎮紙?
雖然它們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,但是卻又似乎都不足以平復他心中越來越強烈的悵然若失。
或許她還偷走了更重要的東西,而他卻未察覺?
晚間,神兵山莊派人來取他列的清單。他不僅將自己慣用的東西都列了單子,連房間佈置的方位圖都一併畫上,並且告知來人,「如果房間不是這個樣子,我會立刻離開,絕不入住。」
分店掌櫃實在不解,忍不住問:「少爺,給人做像,也可以請顧客到店中來啊,怎能讓你親自上門?」
君亦寒淡淡道:「你照顧好店舖的生意,我最多只住十天。若是東川來信,就到莊中找我。」
他不想對任何人解釋他這一次古怪的決定。的確,替活人雕像的事情他做過,但是每一次都是對方到自己的店中,早上來,晚間走,客人一坐就是一天,但絕不能抱怨叫苦,也不能要他上門作畫雕琢,因為這是他君亦寒的規矩。
然而,這一次是例外。
在收拾行裝的時候,他無意間又在桌上看到了那粒小桃紅遺落的珍珠。
他想了想,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工具包,命人取來一塊青玉玉料,點上燭火,就在月色與燭光之中,用一夜的工夫做了一面玉牌,在中間鑲嵌上了這顆小小的珍珠。
做完之後,天色已經開始亮了,他揉揉眼,看著玉牌,忽然心中一驚。我雕刻這個做什麼?難道還想日後見到她的時候,當作禮物送還給她嗎?
心底有股說不出的鬱悶,像是在生自己的氣,他將玉牌順手丟開,站到窗邊,伸了伸酸痛的雙臂,眼睛卻被來自窗外的朝霞刺得有些睜不開。
驀然間想起,第一次見到小桃紅時,她的笑容就是和這朝霞一樣。
慣於在黑夜中工作的他,有很多年沒有留意過朝霞的顏色了,每次都是工作一夜,天亮時才睡去,再睡醒時往往又快到黃昏時分,便接著繼續工作。
那一夜,他伏在桌案上睡著了,不知睡了多久,只覺得有人在拽自己的手腕。他霍然睜開眼,先是看到一雙桃花般的眼睛,雖然那眼睛中有驚詫之色一閃而過,但是後來被他記住的,是那朝霞般燦爛明媚的笑臉。
一個小賊居然可以在下手作案之時,對著被偷的事主笑得那麼開心?她以為他定然會出聲大喊,所以迅速躥到窗子旁。
但他只是冷冷地看著她,說:「你是第一個敢來君家偷盜的小賊。」
她頓住腳步,嫣然回首,「哦?那我是不是該說句『榮幸』呢?這個東西,就算是見面禮吧。」她晃了晃手中的東西,還未讓他看清,人已經消失在窗外。
事後他清點屋內的財物,發現其他東西一件未少,只有掛在自己手腕上的那把象徵君家無上權威的翡翠鑰匙,被她輕而易舉地偷走了。
但他並未立刻報官。反正他袖子長度向來可以遮蓋住手腕,所以也無人發現,直到有一日,堂嫂給他看帳單時,看見他無意中露出的手腕,她奇怪地疑問:「亦寒,你的翡翠鑰匙呢?」
「哦,掛在手上容易弄丟,我放到書房去了。」他輕描淡寫地回答。
她似是不解地多看了他一眼,但沒有追問。
兩個月後,那小賊又來了。
那一次,他還在工作,用一塊很珍貴的墨玉雕刻著一根玉簪。那是丞相夫人指名要他離刻的,光是原料訂金就先付了五萬兩,說好東西完成之後會再付五萬兩。
其實雕刻對於他來說是一種習慣,他已經習慣每天晚上坐在窗前,手中把玩著什麼,如果外面可以聽到一些風聲雨聲、鳥叫蟲鳴,他的心境會更加祥和,刻刀的手會握得更加堅定。
那一夜恰好雨絲綿綿,所以他怎麼也沒想到,那個小賊居然會在這樣的天氣下造訪。
窗外先是一陣冷風吹入,接著她就站在了屋內的桌子上,滿腳的泥濘,一身的濕淋淋,看上去著實狼狽。
他仰起頭,一如上一次那樣平靜地看著她。
她沒想到他會如此清醒地盯著自己,嚇了一跳,又轉而笑問:「在等我嗎?怎麼知道我今天會來?」
「縣衙距離此處不過一條街。」他慢慢說出。
她眨著眼,笑道:「哦?那又如何?我就是剛從那邊過來的,不過縣衙裡除了髒兮兮的男人和棍棒之外還能有什麼?我可不喜歡去那裡。」
君亦寒低下頭,繼續雕刻著手中的那根玉簪。
她側過頭來看,「咦?用墨玉雕刻牡丹?好奇怪的刻法,這不會顯得太不吉利嗎?」
他全神貫注在這根簪子上,對她的話根本是充耳不聞。
她就站在旁邊,也不再多說話,認真地看他雕刻,整整看了一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