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亦寒向後退了一步,腳下好像踩到什麼,低頭一看,只見一條紅繡繫著一個白色的玉墜,正靜靜地躺在地上。
那玉墜是一朵嬌羞開放的五瓣桃花。
他低下身將那個玉墜拾起,握在手中,心口忽然一陣劇痛,就像被人用劍尖狠狠地插入胸口,在裡面剜出一個洞來,鮮血凝固在洞裡,想流卻流不出來。
就在他看著那玉墜默默出神時,倏地有道黑影如疾風閃電般衝到他面前,伸手去搶他手中的玉墜。
他本能地向後一退,緊緊地攥住了拳頭,身子靠在樹上,直視著面前的人。
「還我!」她再度伸手來搶,他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她,一言不發。
她一碰到他的目光,立刻神色大亂,呼吸變得急促起來,但聲音卻低了下來,「請把那玉墜還我。」
「這玉墜是我的。」他清晰地開口,「我不記得我曾把它送人。」
「是我見到的,就是我的!」她突然變得有些不講理,但是倉皇的面龐上一會兒紅、一會兒白,像是隨時就要哭出來似的。「還給我吧,我只有這個了。」
這句滿是悲傷的哀懇,讓人不忍卒聽,就如同她現在哀戚的面容讓人不忍卒睹一樣。
但他還是直勾勾地盯著她,握著玉墜的左手放在背後,用自己的身體擋住,空出的右手緩緩地抬起,伸向面前的她,伸過去……掠過她伸出的手臂,掠過她窄窄的肩膀,掠過她已經有些散亂的頭髮,掠過她柔細的脖頸——忽然勾住,將她猛地向懷裡一拉,緊緊地、深深地,圈錮在自己的懷中!
她一驚,渾身都劇烈地顫抖了一下,好像剛被獵人捕獲的小兔子,隨時都想逃跑。
「為什麼會來?怎麼來的?」他的胸腔中響起低沉的聲音,穿過她的耳朵,直達心底。
「想……見你,就逃出來了。」她低唔著,好像在哽咽。
「逃出來還能回去嗎?」他記得曾經聽說過,神兵山莊的刑罰嚴酷,而司馬青梅對山莊組織之嚴密非常得意的表情,他也記憶猶新。
「回不去了。」她歎氣道:「也許現在他們已經在追捕我了,就像當年追捕蕭玄音一樣。」
「蕭玄音?」君亦寒沒聽過這個名字。
「一個為了情郎叛逃出山莊的叛徒。」
「她,後來怎樣了?」
「皇上出面把她和那個情郎救下了,老莊主看在皇上的面子上,就放了他們一馬。」
君亦寒長吁了口氣,「原來神兵山莊也並非從不講情面。」
她卻畏懼地說:「但是這只是一次特例,自那之後,山莊與外面的聯繫就越發地少了。」
「既然回不去……」他的聲音是如此堅定地敲打著她的心,「那就留下吧。」
「真的嗎?」她驚喜地抬起頭,「你……為什麼?你不怕我這個小賊辱沒了你君二少的名號?」
「你想要做一輩子的賊嗎?」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視著她。
她的視線一閃,閃過他的逼視,落在他還緊抱著她的雙臂上,「我以為,你見到我又會像以前那樣厭棄地、冷冷地瞥我一眼就走。」
君亦寒的雙臂倏然鬆開,但是空著的那只右手抓住了她的手,「跟我進來。」
*** *** ***
還是這間小小的工房,一桌一椅都不曾動過,無論在東川的家裡,或是在東都的神兵山莊內,他與她似乎總是相逢在一模一樣的環境中,周圍不曾變過,心境卻一直在變。
「我從不敢想,可以光明正大地進這間屋子。」小桃紅站在床邊的花架子旁,摸摸這裡,看看那裡,回身笑道:「像現在這樣能和你面對面的說話,真好,你不知道我以前要鼓起多大的勇氣才敢來見你一次。」
他望著她,「難道不是你家小姐強迫你來的嗎?」
「起初是她要我來,後來……是我自己自告奮勇要來的,所以小姐才會看出破綻,不許我再接近你。」她擺弄著桌上已經干了的硯台,頭又低垂下去。
「我走後,小姐有沒有為難你?」
「她……沒有,她什麼都沒對我說,所以我才抽空跑出來的。」
君亦寒的眸子寒凝,哼了聲,「不知道又在搞什麼陰謀詭計?」
她挑起眼角看他,「我來時聽到東川大街小巷都已經傳遍了,關於你要與小姐成親的消息。你想好了?真的決定娶她?」
「或者你能替我想出什麼不必娶她,又能保住君玉齋的方法?」他反問。
小桃紅歎口氣,「我能有什麼辦法?我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。」
他無聲片刻,忽然道:「既然你留下了,這幾日我帶你好好地看一看東川。將來無論生死,起碼這幾天都不算妄過。」
「你要陪我逛東川?」她立刻興奮起來,明眸中全是驚喜和雀躍。人人都知道他君二少甚少出門,除非有重大的生意要處理,但是他竟然會為她破例,要帶她遊遍東川?
君亦寒望著她,只是一笑。
*** *** ***
方玉華得到消息,說是家裡來了一位女客,請她代為安排其住處,不由得令她感到萬分奇怪。
亦寒很少有朋友,家中更少有客人,因為他不喜歡做這些場面上的周旋,怎麼會突然有女客來訪?
最奇怪的是,她去問門房,居然連門房也說不知道有客人到。
等她見到小桃紅時,心中的困惑更多了幾分。
眼前這個女孩明眸皓齒、燦若桃花,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,而她對亦寒毫不掩飾的傾慕眼神,更是一般少女所不會有,也不敢有的。
最讓她驚詫的是,向來不喜與人親近的亦寒,居然任憑這個女孩子對他跟前跟後的「騷擾」,即使他臉上偶爾會露出厭煩的表情,但眼底流過的分明是笑意。
這女孩到底是誰?為什麼他會對她如此另眼看待?
而小桃紅看到方玉華,卻率先跳起,叫了聲,「呀,是堂嫂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