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吃飽了?」他面無表情的看著薛邑月。
她點點頭。
「我抱你回房。」
她順從的讓他抱起,從一開始的羞澀,到一天數回的抱上抱下,要她不習慣也難。
雖然知道他心煩,不該多話,但她還是忍不住想確定,「公子真的會留下來嗎?」
「嗯,我會留下來幾天,也教你讀些書。」儘管鬱悶,他還是有問必答。
「哈!我就知道。」許昱在兩人身後搖頭歎氣。這主子就是長得太俊,雖然一張臉看似淡漠,但那顆心卻太軟了,才會被何香蓮吃定。
薛邑月靜靜的看著司宥綸,知道他一定是礙於人情而不得不留下,但她的一顆心啊,怎麼有一點點的──不,是很多的欣喜呢?
何香蓮的病在大夫開的藥方子及上等補品雙重補給下,很快就恢復健康,只是雖然司宥綸是留下來了,但她並不開心。
因為他根本是將她家當成了客棧,為了那個說不得的重要任務,每天上午都帶著許昱出門,有時下午回來,有時甚至到晚上才回來,而且他並沒有陪她,反而將剩餘的時間留給了那個目不識丁的小個兒!
他要她練字、要她讀經,就只陪著她!
她不懂,自己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,反觀小個兒,天天洗澡但又天天將臉塗得黑漆漆的;她出口成章,小個兒卻吞吞吐吐的念著不成調的經文;她字跡工整,小個兒的字則寫著歪七扭八,像毛毛蟲在爬,她看了都受不了,他卻還有耐性的一字一字慢慢教,要她慢慢寫,簡直氣煞她了!
「人之初,性本善,性相近……」
書房裡,司宥綸教著拿著三字經的女孩,一邊念一邊教她寫字的筆劃。
其實薛邑月學得很心虛,因為心虛,所以她念得吞吞吐吐的,也因為欺騙他而不安,擅長書畫的她一拿起筆在他面前寫字,更是不由自主的手發抖。
「小個兒,你的手怎麼一拿筆就顫?」
許昱討厭寫字、讀書,所以他只是偶爾晃進來看看,但她真的很沒有慧根耶!
「還好意思說小個兒?你要不要示範?」司宥綸冷眼瞥向他。
他吐了吐舌頭,一溜煙的又跑出去了。他寧可再到外面去晃一晃,也不願留在書房寫毛筆字。
只是許昱是出去了,但這會兒窗外又出現另一個身影,以恨之入骨的眼神瞪著薛邑月看。
她原本不想理會的,可是那兩道眸光似乎離她愈來愈近,她被看得頭皮發麻,心兒慌亂,寫字的手抖得更厲害了。
她深吸口氣,抬起頭,歉然的看著身旁的男人,「我──我自己練就好了,公子可以──」
「沒關係,你慢慢寫,反正我沒事。」他不疾不徐地拉她重新坐回位子。
怎麼會沒事?!她偷偷的以眼角餘光瞟了眼就站在窗戶外的何香蓮,瞧那雙冒火的眼眸簡直像要將她拆吃入腹似的,好可怕!
「公……公子──」她連聲音都顫抖了。
「別理她。」
她一愣,意思是他也看到何小姐了?!可他背對著她啊!
這句「別理她」可把何香蓮給氣得衝進來,她怒氣沖沖的來到司宥綸的身邊嬌嚷,「司大哥為什麼說別理我?!」
「小個兒在習字,理你做啥?」
「我──」她一時語塞,但隨即驕恣的回嘴,「我也不要她理我啊,我是要你理我嘛,司大哥!」
「我沒有空。」
「你教小乞兒就有空!」她沒好氣的回道。
他蹙眉,「她叫小個兒。」
「我就愛叫她小乞兒怎麼樣?」她已打翻好幾缸醋罈子了,難道司大哥還看不出來?她愈想愈氣,「司大哥看她不像乞丐嗎?我家沒水讓她洗臉嗎?整天髒兮兮的,天生就是當乞丐的命,留在我家一點也不適合!」
他黑眸半瞇,神色蒙上陰霾,「要是嫌她礙眼,我現在就可以帶她走。」
何香蓮先是一愣,但隨即氣急敗壞的大叫,「我不是要司大哥帶她走!我是要──」
「出去!我已答應留到十五,你可別逼我食言。」
瞧他那張已然生氣的俊顏,她氣得用力跺了跺腳,哭著跑出去。
「這樣好嗎?公子,何小姐會不會又做出什麼傻事來?」薛邑月是真的擔心。
「這次留下已是逼不得已,她若真的再做出第二次傻事,何大人也不好意思留我了。」他有這個自信。
她咬著下唇,還是好不安,「是我讓何小姐如此困擾的,公子──」她把毛筆先放在硯台上,站起身來,「其實我的腳已好得差不多了,還是──!」
「好好寫你的字!」
他的口氣轉為冷硬,表明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打轉。這個呆子,只怕被欺負了還會幫人找理由吧。
薛邑月見狀,只得重新拿起毛筆來寫字,但因為心不在焉,老惦著何香蓮的事,字竟被她寫成了一團黑墨。
司宥綸臉色變為鐵青,倏地起身,把她嚇了一跳,急急的抬頭看他。
「不想學就別浪費我的時間!」
他冷冷的丟下這句話,轉身出去。
「公子──」她起身想把他叫回來,但──要說什麼?
他生氣了,肯定討厭她了吧!討厭她……也好,明天就是十五了,他就要離開她了,而她,也將帶著一個不能說的秘密離開這裡,然後請太后奶奶撤了婚事,兩人永遠不要見面,如此一來,他就不會知道她曾經欺騙過他……
思緒沉重,她想也沒想的在白紙上寫了歐陽修的一闕抒寫離情別恨的詞──
候館梅殘,溪橋柳細,草薰風暖搖征轡,離愁漸遠漸無窮,迢迢不斷如春水,寸寸柔腸,盈盈粉淚……
「小個兒!小個兒?」
突聞許昱的叫喚聲,她迅速從冥思中回過神來,一看到紙上工整秀麗的字跡,又見許昱開門進來,她急急忙忙的將紙張塞到抽屜裡,這一幕卻好巧不巧的讓經過另一扇窗戶的小碧給瞧見了,她直覺的蹲下身子,豎直耳朵,想偷聽他們要說什麼,更想偷看那張紙上寫了什麼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