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既然她沒說話,你怎麼知道有她?」
「我聽見她的腳步聲。細細碎碎的,很好聽。」月姬嫣然笑道。「小柳兒一定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吧?」
連這也聽得出來?
孩子們又是交換驚愕的一眼。
「小柳兒,為什麼你不說話呢?」月姬忽問。
「因為她不會說。」一個孩子帶著敵意回答。「她是啞吧。」
啞吧?
她一愣,神情悵然。
「而且她爹,不久之前死了。」另一個孩子恨恨地接腔。「你知道他怎麼死的嗎?」
她搖頭,心內隱隱有不祥之感。
「是上次教主派她爹出任務,在山谷裡被火燒死的,我爹說是明月宮的人害的!」
月姬震住。
一個小小的姑娘,嗓子啞了,父親也離她而去……
「打死這個壞女人,打死她!」孩子們再度群情激忿起來,握起雪球,輪流往月姬身上擲。
她淒然抿唇,不避不閃。
憤怒也好,恨意也罷,都是她該受的,她欠這些孩子的,是爹娘的命啊……
「鬧夠了沒?!」
一聲怒喝驀地響起,跟著一個男人凌躍飛來,袍袖一捲,將她纖細的嬌軀護在懷裡。
「是教主!」孩子們驚慌失措,怯怯地停下手上的動作。
「還不快走?」目光如電,嚇得一干孩子們忙忙轉身,一溜煙地逃走。
見孩子們一哄而散,燕兒才白著臉迎過來。「都是燕兒不是,不該讓這些孩子接近月姬姑娘,請教主責罰。」
封無極濃眉一擰,未及發話,月姬已搶先開口。
「不干燕兒的事,是我自己不好,你別怪她。」
封無極瞪她,見她滿身滿臉都是冰涼的雪泥,狼狽不堪,胸口怒火大熾。「你跟我來!」
語落,他不由分說地攔腰橫抱起她,施展輕功一陣飛躍,須臾回到她的廂房,將她放下,然後到門口叫人燒一桶熱水送過來。
來人領命,自去張羅,他這才轉身,怒視月姬。
「我不是說過,要你盡量待在房裡,別在外頭走動嗎?」他責備。「連幾個小毛頭都能那樣欺負你了,萬一你遇上那些大人怎麼辦?」
「我……我很抱歉。」她苦笑,身子因融雪逐漸濕透衣衫而發涼。「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氣而已。」
「我應該拿把鎖將你關在房裡的!」封無極忿忿說道。「也免得你出去惹麻煩。」
「抱、抱歉。」她打了個寒噤。
「你著涼了?」他橫眉。
「嗯,山上的天氣比我想像的還冷。」
「那你就多穿一點!」他懊惱地低吼。「我不是給了你我的斗篷嗎?」
「我拿去洗了,我想應該洗乾淨才還給你。」
「我沒要你還我!」
「可是那是男人的衣服,我穿著……總是不方便。」她困窘道。
封無極一愣。他從未想過男女授受不親這問題,話說回來,她腦子裡為何老是這些不幹不脆的念頭?
他瞇目,打量她身上那件雪白的、單薄的衣裳,是他粗心了,他早該想到,她要在這山上住上一、兩個月,的確需要一些衣物來替換。
「你怎麼不跟燕兒要些換洗的衣服?」
還用問嗎?她只是個半俘虜的不速之客,哪好意思做此要求?燕兒肯幫她料理一些生活瑣事,她已經很感謝了。
月姬幽幽歎息。
見她神情,封無極也猜到幾分,眉頭又一緊。「我會命人送些衣裳給你。」頓了頓。「你應該不介意穿別人的舊衣服吧?目前寨裡恐怕沒有衣料可以裁製新衣。」
「嗯,我不介意,謝謝你。」她柔聲說道,嗓音發顫。
她一定很冷。
封無極乾瞪她,不知怎地,看著她那蒼白的臉蛋,還有唇畔微微顫抖的笑意,他胸口頓時一陣難受。
他好想……抱緊她──
「你在明月宮裡錦衣玉食,一定覺得這山上的日子不好過吧?」他勉強自己冷著語氣。「你放心,我已經差人送信給你娘了,給她半個月籌款,只要她如期交付贖金,我們立刻會放了你。」
「半個月?」月姬沉吟。加上信差來回,她最多只能在這裡留一個月。
好……短。
她垂斂眼睫,眉宇淡淡地籠上一抹惆悵。
「怎麼了?」封無極察覺她不對勁,沉聲問。
月姬一凜,急忙搖頭。「沒什麼。」
一個月後,她就得離開了。
不知怎地,她胸口忽地有些悶痛,忍耐許久,終於還是抬起頭。「我可以請求你一件事嗎?」
「什麼事?」
「我想……摸你的臉。」
「什麼?!」封無極一震。
「我想知道你長什麼模樣。」她認真地對他說道,連自己也不解自己為何如此大膽。
他不敢相信地瞪她。「你為何想知道我的模樣?」
「我也不曉得。」她輕輕顰眉,微啞的嗓音裡含著一股淡淡的、微妙的哀愁。「江湖上傳言你總是戴著半張很嚇人的面具,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呢?」
「因為我的臉比面具還嚇人。」目光森寒。
她感覺到了,卻仍勇敢面對。「真的很可怕嗎?」
他咬牙不語。
她側耳傾聽他的反應,半晌,盈盈起身,準確地走向他。「我可以摸嗎?」說著,她揚起玉手,當真要伸向他。
「不可以!」他驚愕地抽氣,幾乎是跳著躲開。「你──離我遠點!」
她怔立原地。
他心緒紛亂地瞪她,正不知如何是好,門口忽然傳來燕兒的聲音。
「月姬姑娘,是你要人送來熱水嗎?」
他神智一凜,搶在燕兒未進房前,先行從窗口竄出──
第五章
「教主好像挺在意你的。」
一個晴朗的夜晚,銀月高掛,燕兒替坐在窗前發呆的月姬斟來一杯茶,低聲說道。
月姬怔了怔,接過熱茶。「你說什麼?」
「我說教主很在意你。」燕兒站在月姬身前,若有所思地望她。「他每天都會把我叫過去,問你的生活起居。」
「他真的那麼做?」
「嗯。」
原來他還是關心她的。
月姬胸口一暖,忽覺連日來低落的精神一振。自從那天他從窗口「逃」離她房裡後,她已經多日沒能「見」到他了,他似乎有意躲著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