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二五○四號房,這套禮服是昨天晚上在飯店內的男士精品店購買,款項已經付清了。」
「不可能!我沒有買這套衣服。」
「除了禮服之外,連同住宿費、餐點費,也已經全部結清。」小姐恢復禮貌的笑容強調。
這是怎麼回事?柯納猶如墜入陰陽魔界裡,四周突然變得完全不真實。
「那,她信用卡上簽的是什麼名字?」他的腦中一團混沌。
櫃檯小姐幫他翻查了一下。「所有費用是以現金償付的。」
現金,連同禮服在內,怕不有將近五千美元的花費,她身上何時有這麼多現金?
「這是什麼時候的事?」
「結帳時間是早晨七點五十分。」
不懂。他不懂。一切都怪異得無法解釋。
最重要的是——
「她人呢?」他緊盯住櫃檯小姐質問。
小姐有些招架不住。
「我……我幫你問門房看看。」
門房那裡得來消息,早上確實有一位東方女子叫了計程車離去,目的地是中央火車站。
一得到消息,柯納什麼都顧不得了,火速飆回房內,拿了車鑰匙就往外衝。
他不顧安危,一路加速,闖到中央火車站。
站在人來人往的車站大廳,他又茫然了。
早上七、八點到現在,已經超過三個小時。她若要走,早就走了。他趕來車站,又能做什麼呢?
為什麼?雪,為什麼?
為什麼一聲不響地離開他呢?她要去哪裡?又能去哪裡?
或許他弄錯了。或許她只是去找紐約的朋友,一下子就回來。
或許她現在已經回到旅館了!
一定是的!早上要出門之前,她看他睡得正沉,不想吵醒她,才沒有留下訊息的。一定是這樣!
他在絕處裡抓住一線光明。此刻,無論是多麼天馬行空的想法,都是支撐他站起來的力量。
他忽視腦袋裡的漲痛,開著卡車,再度飆回飯店裡。
「先生!」失魂落魄的他一進飯店就被櫃檯經理叫住。
「你們有任何消息嗎?」他機械化地走向櫃檯。
「方纔您出去不久,快遞公司送來一封您的函件。」飯店經理把淡黃色的信封找出來,遞給他。
他迫不及待地拆開來,看完,整個人呆了。四周的聲音從他的世界裡消失。
「先生?先生?一切還好嗎?」
他不顧經理的頻頻追問,呆愣地走入電梯。
回到房裡,一切依舊。
那套禮服已經讓服務生整理好,掛回衣櫃裡。
黑色禮服旁,掛著他替她買的黑絲晚禮服。
她,連這個禮物也沒有帶走……
拉起裙擺一角,埋頭深深呼吸,她的香氣仍留在絲緞上,而人呢?人呢?
他頹然坐在床沿上,抽出那封函件,細細再讀一次。
柯納:
你在我即將放棄自己的前一刻,讓我看見一絲曙光,讓我不至於被黑暗吞滅。
我永遠不會忘記你,但是,請你不要做相同的事。
雪
就這樣。沒有任何理由。沒有任何解釋。
她說,她永遠不會忘記他,卻要他把她忘了……
怎麼可能呢?
「怎麼可能……雪,怎麼可能……」
為什麼要離開我?
他的眼神毫無目標的掃瞄,末了,固定在單人椅上的一個牛皮紙信封。
他替她買的身份證明……
他甚至還來不及拿給她,來不及看她歡欣喜悅的神色,來不及告訴她:我愛你,嫁給我好嗎?
原本計畫好的美麗遠景,一瞬間便灰飛煙滅。
過去三個月的美好,突然離他好遠好遠。遠到讓他誤以為,它們其實是不存在的……
他的臉緊緊埋進雙手間。
「為什麼?雪,為什麼?」
那一聲聲的逼問,猶如動物臨死前痛苦的呻吟,可是,是再也得不到答案了。
回想起早晨,臨別前的那一眼……
我一下子就回來了。
很快……
可是,她食言了。
她沒有再回來過。
那是他,柯納·葛瑞,最後一次見到他深愛的女人。
第四章
美國中部 俄亥俄州哥倫布市
十月在楓葉漸排的秋色中,悄悄進入尾聲。白日裡,哥倫布市仍然維持宜人的氣候,到了夜裡,氣溫急遽下滑十幾度。日與夜的溫差漸漸加大,再過一個月左右,今年的第一場雪即將翩然飄下。
雪……
嘎吱輕響,紗門被推了開來,屋內的暖意悄然薰洩而出,替微寒的前廊陽台添了些熱氣。
柯納坐在鞦韆式的搖椅上,神情遙遠。
母親坐進他身旁空位,讓搖椅晃蕩起淺淺的波瀾,他才察覺,前廊裡多了一位同伴。
「兒子,告訴我一些那女孩的事。」母性裡有一股夭生的敏銳,隨時能偵測到自己的孩子身上發生了什麼事。
柯納望了母親半晌,才怔然一笑。
他從未向母親提起過雪的事,之前是不知該如河介紹,之後,則是不知該如何「交代」。
「她離開了。」這是目前他唯一能說的。
做母親的並沒有往下追問,知道他需要一些整理思緒的時間。
「她為什麼要離開呢?我不懂。」他近乎自言自語。「她是愛我的,雖然她從來沒有說過,但我就是知道。」
「或許她惹上什麼麻煩?」
「或許吧!」這是唯一的解釋了。「但是她應該明白,我會以我的生命保護她。」
「也許她正是害怕你會如此。」她若有所思地說。
他的視線終於從空茫處轉回母親臉上。即使頭髮已出現縷縷銀絲,身材略微發福,年屆五十的葛瑞太太依然有著甜美安詳的風韻。而且她比兒子和過世的丈夫都矮上一顆頭,母子倆一站出去,很多人都無法把魁梧碩大的柯納與她聯想在一起。
「兒子,一個女人要離開她深愛的男人,需要極大勇氣。無論她離開你的原因是什麼,顯然在她離開的那一刻,她培養了足夠的勇氣這麼做。」她拍拍兒子的手。
「若真如此,我寧願她膽小如鼠。」他悶悶地晃動搖椅。
母親笑了出來。「真希望有一天我能見見這位讓你如此魂牽夢縈的女孩。」
柯納頹然搖頭。他何嘗不希望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