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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7 頁

 

  但是,她的香味就在鼻端前,彷彿六年來的時空突然消失了,一回頭又會看見她言笑盈盈的神情……又怎麼忍得住不看?

  心思激烈晃蕩著,終於,他還是克服了極度的震驚,以顫抖的手掀開盒蓋——

  那是一束黑亮如泉的秀髮,以鮮紅色的緞帶縛著。

  她的發。

  他抖顫地執起髮束,滑順的絲感從他指間流過。一束被剪下來、留置六年的長髮,怎麼可能還保留如此的生氣?彷彿它本身有生命,一直努力活著,等待主人來迎走它。

  束髮之下,枕著一張護貝小照。照片的周圍經過裁剪,有些壓痕,大小適合放在皮夾裡。

  相中人,巧笑倩兮的回視著他。

  雪!

  照片中的雪,比他們相遇時更年輕一些,約莫十八、九歲,背景似乎是美國某間大學的校園。雪穿著無袖的鵝黃連身洋裝,坐在碧綠的草坪上,背靠著一株樹幹,對著鏡頭勾起淺淺的笑。

  相中人看起來年稚而純真,絲毫不見他們相識之後,時常出現在她眉眼間的隱隱陰鬱。

  這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雪。另一種生活裡的她。

  柯納一次又一次,以拇指撫著影中人的絕麗姿容,彷彿如此就能拉近千里萬里的距離,真正觸碰到她。

  一回眼,盒底還有一方白色的小紙條,適才被相片蓋住,被他忽略了。

  This is the only thing I can do for you .

  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。

  她留下這一束髮、一方小照給他,然後告訴他,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?

  他的視線愣愣移向遠方。

  暮色漸漸垂落,星星月亮全爬上了最高點,神秘無比地對他眨眼。

  他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,只曉得自己再回過神時,儀表板的電子鐘閃著凌晨兩點的數字。

  「雪……你這個殘忍的女人!」低暗的呢喃和夜風融成一氣。

  最後,髮束終於收回盒子裡,也收進他心底最深層的角落。

  她總是在誆他!明明說她很快就回來,卻未遵守約定;明明留言要他忘了她,卻在他決定替過去畫下一個句點的那一天,全然掀起他平息已久的渴望,又殘忍地告訴他,這只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。

  而他,他忘不掉,忘不掉……

  她故意用這種方式提醒他她的存在。她成功了。

  柯納知道,從今以後,他還是會繼續找她,一直找,不停找……

  第五章

  美國東岸 紐約市

  D大調卡農的曲調輕繞在梁間,與飄在天花板上的汽球共舞。

  凱悅飯店的宴客廳一改冰冷的調性,成為一處笑語款款的禮宴之所。大廳的一端設置了小型舞台,紅白雙色玫瑰花瓣拼成「文定之喜」的中文及英文字樣。粉色紗縵上綴飾著香檳色的玫瑰,制服筆挺的服務生源源不絕地供應香檳及美食,百來位賓客或坐或站,穿梭在場內四處。

  柯納指間夾著一隻香檳杯,做賊似的,偷偷移往某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。

  「啊,抱歉。」計算錯誤,行進途中差點撞倒一個托著香檳的女服務生。

  「沒……沒關係。」嚇死人了!好高大的個子啊!

  柯納苦笑,索性閃進敞開的陽台門。

  顯然他這種塊頭的人,不適合干偷偷摸摸的事。

  傍晚七點,都會區的街燈已經亮起。

  紐約的五月是全年氣候最宜人的時期,溫度已漸漸回暖,又不至於進入夏季的燠熱,相形之下,堪薩斯市的氣溫就顯得寒冽了一些。

  儘管如此,他還是寧願待在自己的辦公室或住家裡,而不是穿著別彆扭扭的西裝和領帶,赴這勞什子的訂婚宴。

  天知道,訂婚的小倆口他甚至還不認識呢!柯納扯動領結,問聲咕噥。

  應酬!身為公司負責人,這是他永遠躲不掉的一項苦差,他只能認命。希望這種浪費時間的活動能趕快結束,他好趕搭明天一早的飛機回到堪薩斯市。

  「柯納?你居然給我躲在這裡!」妮莉簡直長了一雙雷達眼,頭一探馬上抓住他的行藏。「虧我滿場亂轉,四處認識新朋友、拉交情,你自己倒躲在角落裡來納涼。」

  「這種社交的事,你比我在行,由你出面就好了。」他煩鬱地喝掉香檳。

  妮莉也跨進小露台裡,瞅了他一會兒。

  「算了。」她放棄。「典禮開始之前讓你偷個懶。記得,待會兒安家公子和他未婚妻進場時,你非得自己出面不可。」

  「好好一個訂婚典禮,我們特地跑來談生意,不是很殺風景嗎?主人也不見得會高興吧?」他靠在石雕護欄上,懶懶應聲。

  「你懂什麼,」妮莉白他一眼。「我早就打聽過,想跟東方人做生意,先套套交情是非常重要的,尤其是婚喪喜慶的場合。我們想要承包下『太安電子集團』的運輸線,就非得過來湊湊趣不可。」

  「『太安』的合約不是已經拿到手了嗎?」

  「大致是談定了,只差最後一步簽約儀式。沒有真正落筆下款之前,都可能發生變數,我們還是小心謹慎一點的好。」妮莉瞄了眼內廳。「我再進去繞繞,十分鐘之內你自己進來,別讓我出來抓人。」

  「不要,等觀禮結束我再進去。」真是凶!他這個做老闆的實在太沒有威嚴了。「對了,妮莉,忘記跟你說,你今晚非常美麗。」

  雖然他們是從小玩到大的死黨,適時讚美還是必須的。

  正要退進內廳的妮莉腳步一頓,燦然回過身。

  「真的?」她原地旋轉一圈。「這套禮服是葛瑞媽媽陪我去挑的。」

  妮莉一家雖然是黑人,卻是屬於膚色很淡的一支,經過多代的混居繁衍,黑種人的特徵在他們身上已經不太明顯了。

  以妮莉來說,她的膚色是淡淡的咖啡色,柳眉大眼,鼻樑挺直,身高一六五,曲線玲瓏,從高中開始便長成一個俏生生的小美人。算算今年也二十六、七歲了,身邊卻沒個固定的男伴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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