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知道了,謝謝你。」
柯納隨意點了點頭,以著和體型迥異的優雅步伐,往店門口進去。
吧檯一角,一雙纖白的手舉高信用卡。
「老闆,結帳。」
老闆眼睛看過去,愣了好一會兒,才恍然接過信用卡,替女客結了沒吃幾口的漢堡錢。
年輕女客踩著貓般的腳步,也往店門口而去。
☆ ☆ ☆
嘩啦!涼澈入骨的水潑在臉上,真有說不出的舒服。
當了卡車司機這四年多來,唯一讓柯納痛苦的一點,就是洗澡很不方便。幸好有些休息站會像「卡車小子」這樣,設立簡便的淋浴設備,免費供用餐的司機使用。
他先進公共浴間裡沖掉一身的黏膩及塵土,再出來外面的洗手台洗淨幾件襯衫——連同他現在穿的這一件。
七月的氣溫炎熱,到了明天早上,襯衫早就乾了。
奢侈地多潑幾把冷水後,他擰乾毛巾,拭去滿頭滿臉的水澤。
旁邊的水龍頭被另一個人旋開來,他隨意瞄了一眼,然後,愣住。
一個女人。而且不是普通女人,是一個很美、很美、很美、很美的東方女人。
柯納念的書不多,此時腦中除了一連串的「很美」之外,完全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詞。
他第一次看見這麼美的東方人。
不,不只東方人,甚至在他見過的西方女人裡,也沒有和她一樣美麗的。
她的黑髮直長如水,光可鑒人,一路流洩下她的腰間,發面沾著幾顆被他濺濕的水珠子。水珠兒凝定一晌,漸漸順下髮梢,被飢渴的土地吸食,讓人喉頭不自覺跟著騷動,渴望接到那幾顆甘泉的是自己。
她杏仁形的眼眸涼如秋水,漾著某些深不可測的意緒,挺俏的鼻樑下,是兩片天然粉淡的櫻唇,唇角微勾著淺淡的笑;那完美無瑕的雪膚膩肌,幾乎同她身上裙裾飄揚的白絲連身洋裝同化成一色。
雪色般透明的肌膚,襯著幕色般濃密的烏絲;清淡自若的神情,映著眉眼間若有似無的誘惑力;她宛如從哪個古畫卷軸裡掉出來的仙人兒,和粗魯不文的環境完全格格不入。
從她上好的衣料,與舉止之間的優雅,柯納感覺得出她應該出身不凡。但,一位高雅的淑女,又是如何落單在地廣人稀的莽地之間呢?
驚艷過去,現實立刻靠攏。
他挺直身,四下打量了一圈,約略確定了一件事。「你只有一個人?」
站直的他,與她的身高落差立刻顯現了出來。美人兒頂多構到他的胸口上緣,和他的高壯一比,直像是細緻嬌弱的白瓷人兒。
聽見他的詢問,她輕佻高一側眉毛,似笑非笑。
「我沒有其他意思,只是替你感到擔心而已。」他尷尬地清清喉嚨。
秀眉回復平直,這回是優美的左唇角輕輕佻開。
柯納又被她笑得心慌意亂。
「我不是壞人,真的不是。」他連忙強調。
「我只有一個人,你有何建議嗎?」她的音調比他想像中還要低一些,有一種徐緩濃沉的感覺,如清晨乍醒的聲音……
他連忙甩去所有遐想。
「單身女子,而且是如你這樣美麗的女人,入了夜還逗留在卡車司機休息站,是非常危險的事。」
「大約翰先生說得果然沒錯,你真是『五十號公路的良心』。」她又露出那副似笑非笑的神秘情調了。
「抱歉,我不該多管閒事。」他撥了撥亂髮,掩飾自己的困窘。
「你真的想幫助我嗎?」她的語調輕輕徐徐的,帶著淡淡笑意的。
「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。」沒辦法,老媽從小教育他,不能對陷入麻煩的女士袖手不理。
她轉開頭,看向其他方向,好一會兒才又轉回來注視他。這一回,笑意不見了,但那種令人心怦的深邃眼神仍看得他心跳加速。
「你的目的是哪裡?」
「沒有所謂目的地,我就是一站一站地卸貨和運貨。」希望她不是要搭他的便車。
「那你的下一站呢?」她進一步詢問,姿態完全不顯得咄咄逼人,卻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回答。
「芝加哥。」
她輕嗯了一聲。
「那就好人做到底,載我一乘吧!我也要到芝加哥去。」嬌容再度轉向遠方。
卡車小子位在沙漠邊陲,連灰狗巴士都不停靠,她必定是自己開車前來的才是。既然如此,她也有辦法自行離去。
此去芝加哥起碼還有一千英哩,開車要花上兩、三天,更何況他中途還有幾個貨站必須停靠,這趟便車搭下來,起碼要花她一周以上。
他的好意是有底限的,不包括和一個來歷不明的異國女子獨處七、八天。
「你是如何來到這裡的?」
「我的皮包被偷了,身上一毛錢都沒有,載我來的人和我吵了一架,自己把車給開走了,你說我該如何是好呢?」她垂下嬌容,飄逸的青絲灑落在胸前,楚楚可憐。
「這一趟去芝加哥的路非常遙遠,你就這麼相信初識的我?」
「你是『五十號公路的良心』,不是嗎?」
柯納幾乎誤以為她在調侃他了,但那嬌怯可人的神情依舊,他立刻說服是自己想太多了。
「或許我可以載你到下一個文明城市,你可以打電話聯絡朋友來接你。」他猶想掙扎。
美人兒輕歎一聲,真會讓人酥醉軟腳。
「不勉強的,你沒有義務要幫我,我另外去找其他司機先生好了。」她語中的堅強,反而彰顯了處境的脆弱。
「不行!」
她這樣一個怯生生的美人兒,跑去和其他長期處於慾求不滿狀態的司機同坐一車,誰知道開到無法無天的荒野地帶裡,會出什麼亂子?
當然,這不是他的責任,一點都不是。他也從來沒有那種以天下興亡為己任的志向,可是……
喔!該死!他做不到放手不理!
看著脆弱無助的她,以及那令人幾乎無法呼吸的花容月貌,他就是無法狠下心來。
「好吧!我就載你一程。」他重重歎了口氣,屈服了。「可以請問小姐芳名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