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然間,他笑了,笑容充滿了神秘感。
他愉快地挺起長軀,伸伸懶腰踢踢腳,就著對面牆上的鏡子看看自己。嗯,不錯!很帥!他滿意地揉揉下巴,離開了雪的房間。
叩叩!敲敲隔壁房間,不一會兒房內的人便應了門。
她已經換過一身輕便的家居服,素衣素裙,更顯得清麗。
「我改變主意了。」
「你是指……」
「我不急著回美國了。」他一臉笑吟吟的。
這男人的情緒落差還真大!沙如雪在心裡暗自嘀咕。「也好,難得來台灣一趟,當然要四處去玩一玩、看一看,明兒個我帶你去姊姊生前經常拜訪的幾處景點,憑弔一番。」
「謝謝。」他點了點頭為禮。「既然你如此好客,我就再厚顏一點,提出一個不情之請了。」
「請說。」
「逗留在台灣的期間,希望你能收容我。」
「什麼?」沙如雪吃了一驚。
「我就睡雪生前住的房間吧!」他很大方地替自己決定了。
「可是……」
「我只是感受一下她的存在,不會弄亂房裡的任何佈置。」
「葛瑞先生,我願意全權招待你,替你訂最好的飯店房間。」
「雪的房間,對我而言就是最好的飯店房間。」
「不行的!」
「為什麼?」
「我……我還住在這裡呢!」她羞得面紅耳赤。「這間小築距離主院落有一小段距離,我們孤男寡女同居一室,不妥當啦!」
「我想,安先生應該不是一個食古不化的男人吧?」他挑起眉。「而且,他既然能與未來的小姨子日久生情,可見本人也是個浪漫的奇男子,那一定更能體會我想追憶已逝愛人的心意才是。」
「你不懂,楊家是個歷史悠久、規矩很多的古老家族,對男女之防尤其看得嚴重,如果讓楊老先生發現我的住處裡收留了男客,他一定會犬發雷霆的。」她有些急了。
「中國人不是有『好客』的名聲嗎?」
「可是,我終究是個快出嫁的女人了……」
「如果你真的如此擔心旁人會誤解,不然這樣吧!我打個電話親自向安先生解釋。終究你們兩人也是准夫妻了,為了避嫌,在我停留台灣的這段期間,你去他的府上借住幾宿應該不會落人話柄。」
這下子更離譜!他厚著臉皮硬要留宿也就罷了,居然還想把主人趕出去外頭住,自己鳩佔雀巢。
「不必了,我相信我的未婚夫是一個明理的男人。既然葛瑞先生對我姊姊這麼有心,在你停留台灣的期間,就不必客氣,盡量住下來吧!」沙如雪除了苦笑,還能如何?
「謝謝。」他一點也不愧疚。
「請問……你打算停留多久?」
他露齒一笑,亮閃閃的白牙在傍晚的霞照裡實在很刺眼。
「都可以,我不急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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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不急?他不急!
天下有這種客人嗎?一句「不急」就賴在人家家裡不走!
從那天宣佈完之後,偉大的柯納·葛瑞先生已經住在她的屋簷下七天了。每天除了拉著她散步、聊天、東摸摸西碰碰之外,什麼事也不做。
當然,他很大方地說,主人不必特別招呼他,盡可以回復自己日常的生活步調。可是,哪個女人家裡多出一個近兩公尺的龐然大漢,還能視而不見地繼續過生活?
旁的不說,光每天早晨起床,睡眼惺忪,跨出房間第一步就看見一個巨人笑容滿面地杵在門口,邀她一起去晨間散步,就足以嚇光所有睡意了。
他們兩個人,每天一起吃、一起睡——當然是不同的房間,即使和她訂了親的未婚夫安君崇,也沒和她如此「親密」過呢!
幸好小屋本來就地處荒僻,平時她的起居也都是自炊自理,園丁偶爾才來巡一次,劉嫂和司機口風很緊,而君崇最近公司忙,鮮少來找她,每天只通通電話,所以柯納寄住一事還未真正被外人察覺。
楊宅人多口雜,奇奇怪怪的流言特別多,她又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外姓人,平時日常起居就已經很戰戰兢兢了。收容他的事,她並沒有向大老爺報告,只希望柯納能在形蹤曝光之前,盡快回美國去,再不然也搬到外面飯店,別在她的地盤上製造緊張氣氛。
這天晚上,吃完了飯,她想躲回房間裡工作,卻被「客人」硬是叫住,邀她一起到院子裡賞月聊天。
今天是初二!可惡!
屋內溫暖的黃光流洩而出,落在門廊前的他們身上。柯納拉著她坐在台階上,滿天銀月與星芒爭輝。
「原來你是畫插圖的。」他拿起一片餅乾,有一搭沒一搭地啃著。「我不記得雪會畫圖,起碼我從沒見她畫過。」
「畫圖是我的興趣,不是姊姊的,她自己另外有工作。」她悶悶地說。
「你整天待在家裡,會不會很悶?」他不追問雪的事情,倒是對她好奇得不得了。
「我的身體不好,不適合出去上班。」
「是嗎?」暗夜裡,他雪白的牙齒笑咧得分外明顯。「同樣是雙胞胎,雪的健康狀態倒是好得很。」
「所以,從小就有很多人打趣我們,說妹妹的營養全給姊姊吸收去了。」
「是嗎?」又是那種古里古怪的腔調。「多告訴我一點你們的事。」
「過去一周你聽得還不夠嗎?」她只能歎氣。
「我還想再聽。」他微微一笑。「你說,六年前發生火災之後,你在醫院裡住過一段時間。」
「對,我被火災嚇到了。」
「有任何後遺症嗎?譬如記憶錯實、或短暫喪失……等等的?」
慢著,他該不會在想她以為他在想的那件事吧?
「我的記憶沒有任何問題,既沒有喪失,也沒有錯置,一切都記得清清楚楚!我只是受到驚嚇而已!」她說得清清楚楚、斬釘截鐵,只差沒加一句——我不是你希望的那個人,死心吧!
她也很希望姊姊還活著,但是,宜雪就是死了,人力無可回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