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瑋慈兩、三天沒有下樓去了,她躲在佩卓的房子裡面,看著電視胡亂轉台。
沒下樓的原因第一是因為她感冒,第二,則是諾因的告白。
自從那天諾因突然說要追求她之後,由於太過震驚,她不知該怎麼面對他。
幸好佩卓的冰箱——魁也有冰箱——堆滿食物,她不怕餓肚子。
老實說,她並不討厭諾因,甚至可以說是相當喜歡他的——
濃厚鬍子掩蓋著的臉龐,凝視著她時,那一雙溫柔的灰眼,在陽光下絲緞般閃亮的頭髮,笑起來沉穩醇厚的聲音,還有那天不小心窺視到的雄厚胸膛……
只是她要怎麼回答呢?
她想起以前談過的戀愛,有個跟她交往過的男人對她的評語卻是——比一個男人還要勇敢!
最後一個男友跟她分手的理由則是——不想跟一個外型看起來像小孩,內在是個男人婆的女人交往。
她賞了他一拳,讓他戴了一個月的墨鏡上班。
從那之後,她便認定自己是個悲慘且沒男人緣、沒戀愛運的女人。
會那麼「勇敢」,也不是她所希望的,但她實在習慣於跟父親吵架,習慣武裝自己,把自己當男孩一般,讓自己看起來很強悍,這份勇敢是不得不。
跟最後一任男友分手,至今已一年多。
如今遇到諾因……
想到被困在車子時,他的軟弱害怕——雖然不能怪他,有幽閉恐懼症的人會害怕密閉空間是正常的——他會不會也覺得自己根本不像個女人,不需要男人的保護呢?
「啊,親愛的——」是佩卓,張瑋慈現在已經很能適應佩卓那種很淑女的說話方式。「我以為你出去了。」
「我?沒有。」張瑋慈悲慘的捏捏自己通紅的鼻子,「我好像有點感冒。」
佩卓步履優雅的從廚房端來一杯濃茶,同情的拍拍她,「我也希望我能生病,這畢竟是活著的證明。」
「像我這樣絕對會讓人想死。她接過茶,抽抽鼻子。
佩卓低喃著像是法文的音節,安慰她似的道:「放心,小小的感冒絕對不會讓人想死——小感冒就像不愉快的戀情,結束它之後你會更愉悅。」
瑋慈因為她的形容露出了笑容,隨即又想起方才獨自在煩惱的事情。
「諾因——」她想對佩卓說諾因跟她告白的事情,她沒有人能商量。
但是跟一隻鬼商討愛情對策,這主意是不是太瘋狂了些?
佩卓發覺她的欲言又止,鼓勵地說:「諾因怎麼了?」
她終於忍不住,說出了那天晚上的事,還有她以前受過的所有污辱評語,最後她不確定的道:「……我懷疑諾因只是開玩笑的。」
「應該說,你怕他是開玩笑的。」佩卓聽完後,微微一笑,「怎麼說呢……你之前的男人們實在是太糟糕了,簡直該接受再教育,但是,我敢跟你保證,對狼……諾因他們這種人來說,感情這檔事情,絕對不是說著玩的。」
張瑋慈挑高眉頭,為什麼她再一次聽到那個「狼」字?「跟狼有什麼關係?」
佩卓突然臉色不大自然的轉過頭去,猛扇著扇子,好一會才轉過頭來。
「我是說,諾因這個人啊,就像生物界的狼一樣,這種生物一生只有一個伴侶,而且家庭責任感重,對於感情,他是很沒開玩笑的天分的。」
「真的嗎?」
她偏著頭,用扇子遮著半張臉,「我的回答無關緊要,但是我知道諾因會搬進來,是因為他的未婚妻——」
說到緊要關頭,她卻靜止下來,露出個抱歉的微笑,「不過我覺得啊,這件事情你問他比較好,我這個人向來不在別人背後說閒話的……」
「他未婚妻怎麼樣?」但無論張瑋慈怎麼追問,佩卓就是不講,只留下一句話——
「如果他開口了,那麼,他絕對是認真的。」認真的?!那代表她可以當真嗎?想起以前那些苛刻的評語,對她的外型的批評……
她不懂怎麼裝嬌弱,諾因真的能欣賞這樣的她嗎?他難道不會比較喜歡那種留著長髮,看到蟑螂就昏倒的女人嗎?那該比較有所謂的女人味吧。
而不像她——
外表乾柴,內心烈火。
最佳的「乾柴烈火」的現身說法。她又打了個噴嚏,悲慘的揉揉自己鼻子。佩卓說他是認真的……或許,她明天下去一趟。給自己一個機會,也許,諾因真的不一樣……
「諾因,你真的不打算去嗎?」
路克用紅筆從地圖上畫掉舊金山,悲傷的歎了口氣。他是諾因的責任編輯,十五歲的他有著一頭閃亮的紅銅色髮絲,笑起來仍像個男孩。
從諾因的第一本書出版後,四年來,兩人維持著極好的友誼,但是路克仍然不甚瞭解,為何諾因會戀家戀成這樣?
他為諾因排的簽書會,除了少數幾個能夠一天來回的城市,其他的諾因毫不考慮——雖然對他的讀者很抱歉。
諾因抱歉的看著他的編輯,知道因為自己的任性,在宣傳上面讓路克很難做。為了彌補路克,他拿出下本書大綱,「真對不起,這是下本書的……」
還沒說完,路克已經一把奪過來,迫不及待地讀起來。
「這次的地點在十九世紀的香港?《菀香之港》?」
路克一邊看一邊老練的用PDA做筆記,「太好了,從《東印度之光》那本後,蘭斯洛的女伴一直落空,雖然這是懸疑小說,但是適量的加入一點愛情,我想會賣得更好。」
他抬起頭,一雙藍眼睛閃閃發亮,「告訴我,蘭斯洛,你在《菀香之港》裡寫到的那個中國女孩是誰?」
他知道諾因筆下的蘭斯洛,其實就是諾因自己。
一定有一個如諾因筆下那樣蜂蜜色肌膚、寶石大眼睛的中國女孩,走進了他的生活,否則他不會把她寫進他的故事裡。
諾因窘困的笑了笑,他該怎麼說那個女孩因為他的告白,已經有三天沒下樓來找他了呢?
可能是他太過心急,反而弄糟了彼此的關係——也許他該放慢腳步,別嚇壞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