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沒弄濕金蘆笙哦!」
桐普晴雙手捧著金蘆笙高舉過頭,半身浸泡在沁冷的湖水當中,微濕的發上沾著幾片枯竹葉,笑容卻直逼燦陽。
面對她討好似的笑容、狼狽的模樣,意湛風幽深的黑眸有訴不盡的迷惘……內心起伏不定。
他有些意外桐普晴對金蘆笙的重視。
恍然片刻間,他對桐普晴的看法,竟也如同那被風拂過的湖水,蕩漾著模糊的朦朧。
「沿著岸邊走過來。」走下竹編棧道,意湛風沿岸朝她走去。
斂下笑容,桐普晴笑得勉強,思忖了片刻,她喊道:「老太公接著!」語落,她隨即將金蘆笙拋給杵在棧道上的飄然身影。
詫異地抿了抿唇,意湛風怔了片刻,瞬即回過神,他早該對桐普晴儘是童稚的行徑見怪不怪。
「泡夠了嗎?」他攤開掌,面無表情地瞅著笑容依舊燦爛的她。
見意老太公誇張接住金蘆笙的模樣,桐普晴被他逗得樂不可支。「老太公比意大哥有趣多了。」
捨不得收回落在意湛風身後的視線,桐普晴爽朗地道。
耳底落入她沒頭沒腦的話,意湛風俊眉陡地一蹙,心頭竟感到莫名煩躁,握住她的纖腕。「受了風寒我可不管你!」
突如其來感覺到他的大掌包覆住她的手腕,桐普晴驀地回過神,立即便感覺雙頰微燙。
為何他的碰觸,總會讓她失常?
桐普晴還來不及細思,意湛風的手一使勁,輕而易舉便將她拉上岸。
只是腳步未站穩,飽含水氣的裙擺打濕了泥地,她的腳步一滑,直接便往意湛風撲去。
「你——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果然教人措手不及,登時,兩人又跌成了一團。
「嗚……你的下巴好硬……」抗議的語調一落,桐普晴瞠大著眸,僵了片刻。
粉色軟唇重重落在他俊美的下顎,長長的墨睫則近距離地撲落在他的臉上,而雙手已經很無恥地貼在他健壯結實的男性胸膛。
天吶!這下兩人的碰觸可不是離開竹苑前的小小曖昧,而是……毫無距離可言的親密接觸。
陡地拉開兩人間的距離,她粉靨上浮現可疑的紅暈,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。
更不知道,在她中邪似地二度「貼」倒在意湛風身上,他會怎麼想?
他會不會以為她、她……是貪戀他「美色」的不正經姑娘?
水澈雙眸發直、粉唇兒半張,她呆若木雞地瞪著眼前的漠然俊顏,努力思索該如何挽回自己的清譽。
眨也不眨地瞅著桐普晴轉動著黑溜溜的眸子,意湛風完全猜不透她眼裡究竟藏著什麼古怪的念頭。
而面對這主動「投懷送抱」的軟玉嬌香竟也讓他感到一顆心劇烈跳動、口乾舌燥。
心底莫名的騷動,有些陌生,他黯下俊顏,微掀薄唇正想開口的同時,桐普晴突揚起的嗓直接打斷他的話。
「意大哥,有臭蟲咬你,我救你!」
「啪」一聲,姑娘小巧的玉掌落在他的胸膛上,之後桐普晴很是帥氣地拍了拍手,才豪爽地由他身上爬起來。
意湛風眸底落入她這突如其來的別腳舉動,挑起俊眉,唇角已隱忍不住噙著一絲莞爾。
她……這是要化解彼此尷尬的氣氛嗎?忍住歎息的衝動,意湛風渾然不覺,此刻他的眸底已藏著濃得化不開的笑意。
竹林的風拂進竹苑裡,竹葉隨風發出的嘶沙聲響與時奏時停的簡單音律,成了寧靜竹林裡唯一的聲音。
雖然那一日她靈光一現的別腳理由化解了彼此的尷尬,但她卻萬分詭異地連做了幾夜旖旎瑰麗的夢。
詭異的夢裡全都是他!
這一刻她才發現,原來……原來她對意湛風這個悶聲不響的大葫蘆的好感,已遠超過對生命裡所有男子的喜好。
原以為這股不自在的感覺會影響她對意湛風的看法,但,事實證明——並沒有!
待她真正接觸「情笙意動」樂譜時,意湛風對她的嚴格要求,幾乎要磨去她原本就小得可以的耐性。
「蘆笙不像琴譜只能記指法、只能仰賴師徒心傳旋律,它有工尺譜,你只要按譜吹奏即可。」
他說得簡單,桐普晴卻瞧得眼花撩亂。
工尺譜上雖記有「合四一上工車凡六五乙」代表音律,但對只懂制蘆笙、測笙音的她而言,實在為難。
她的金蘆笙在她的吹奏下,唯有「不堪入耳」四字可形容。
連磨了幾日,桐普晴幾近放棄地嚷著。「好難!我真的學不會。」
在她的印象裡,蘆笙的樂音是歡樂而喜悅的,再這麼下去,她遲早會抹煞蘆笙的美好!
「天底下沒有學不會的事,又或者你壓根不想學?」他抿著薄唇,即便額角青筋隱隱浮動,語氣卻依然平靜如昔。
原以為身為金蘆笙傳人的桐普晴對音律的敏感度該是極佳,他卻沒想到,她的狀況出乎意料的差。
他甚至不明白,究竟是她真的累了,又或者她根本無心在習譜之上。
好傷人!桐普晴忿忿地瞪著他,朝他嚷著。「對,是我不想學了、不想學了,成了吧!」
默默承受她無理的怒氣,意湛風硬聲道:「如果想化解兩家的恩怨就坐下再奏一回,要不就回努拉苗寨去。」
見聶紫茵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,他的壓力不亞於她。
小臉倔強地撇向一邊,前所未有的壓力讓她的心益發煩躁,愈煩躁,她的心就又莫名酸澀了起來。「你再逼我練一百回也沒用,我學不會就是學不會,我要找老太公喝茶!」
自上回在祠堂見過,童心甚重的老太公偶爾會到小苑來找她泡茶、教她下棋。
日子久了,他們漸漸熟稔,在習譜的這段期間,老太公的陪伴自然紓解她不少壓力。
像是怕會被他拎回小苑裡練曲似的,桐普晴話一落下,施展輕功,倏地消失在他眼前。
眸光直直瞅著桐普晴逃離的纖影,意湛風原本沉肅的表相龜裂,唇邊淡揚起笑意,歎息卻緊接而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