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紫茵小姐……死得很慘。」
在掀開白布那一瞬間,抽氣聲四起,而意湛風則因為落入眼底的情景,陡然一僵——聶紫茵美麗的臉龐依舊是臨死前痛苦猙獰的模樣,七孔流血、微啟泛紫的唇邊似有小蟲蠕動著。
這可怖的死狀讓意湛風如遭雷殛,心頭頓時漫過一股絕然的痛意。
他終於明白,為什麼所有人對聶紫茵的死三緘其口。
因為可以讓人死得如此可怕的……唯有苗寨的妖蠱之術。
就在這一刻,周至遠怨恨的吼道:「我早說過不能信那妖女!這次犧牲的是小師妹,說不準、說不准我們都被下了蠱毒而不自覺!」
他的話一落下,幾個膽小的婢女忍不住迭聲低泣。「不要……我不想死得這麼噁心……」
心似被用力掏出、緊握,意湛風沉痛而無力地合上眼,為聶紫茵的死,揪痛了整顆心。「紫茵……意大哥對不起你。」滿心的痛楚狠狠流竄過全身,他壓抑著內心澎湃的怒意,瘖啞地開口。
到頭來,他還是負她?不忍再看那淒慘的容顏,意湛風急急跨出廂房,任由冷冽的風凍結臉上自責沉痛的淚。
是桐普晴嗎?真的是她嗎?她說她不懂蠱,且一心想救她的紫茵姐姐不是嗎?
理智蕩然無存,太過狂亂的思緒讓他的腳步在黑暗中跌跌撞撞。
那……療程還要繼續嗎?萬一、萬一……紫茵姐姐再吐血怎麼辦?
雖然遲了,但我做過的承諾,絕不會忘。
意湛風的腳步踉蹌地來到意老太公的院落外,看著隨風微微擺動的鞦韆,他揚起諷刺的笑容,青筋浮起的健臂,握住繫著鞦韆的麻繩。
「騙子!好個可人的騙子!」
對於情事他向來看得淡,甚至不強求,或許打從第一眼起,他就喜歡上那個總有著燦爛笑容的姑娘。將她帶進他的生活後,她的笑更是一點一點地感染著他,而今……她卻教他失望了。
十指關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,意湛風一使勁,整個鞦韆連著綁在老樹上強壯的枝椏,一起被扯落在覆著薄冰的雪地上。
少了淒冷簫聲的寫意山莊,在這一刻陷入莫名的悲涼當中。
一個月後
隆冬,冷冽寒風刺骨。
離開寫意山莊後,桐普晴直往熱絡繁榮的泉州,終於在只做珍珠生意買賣的「郝鋪」打探到巫循的下落。
說來也真複雜,因為「郝鋪」前當家水蘊星的姐姐,嫁了個海盜,而這海盜的船長正是巫循的頭兒。
在巫循帶著未婚妻雪蝶兒來到泉州辦喜事後,兩人就跟著海盜船四海遠遊。
可海盜船行蹤隨興,在無歸期、無法聯絡的狀況下,桐普晴只得黯然折返蘇州。
不知道紫茵姐姐怎麼樣了?意湛風可否明白她再次不告而別的用意呢?
攏了攏身上的毛氅,桐普晴踽踽獨行在冬意甚濃的蕭瑟林間,思緒益發茫然。
這些日子大江南北來回的奔波,讓她的身心疲憊至極。就在這時,幾道倚在枯木、痛苦喘息的身影擷住她的目光。
桐普晴不疑有他地趨前問:「大叔,你們沒事吧?」
「姑娘……救、救我……」
「呵!咱們走運,遇上帶著金蘆笙的大羅神仙……傳聞不假、傳聞不假。」
兩人沉重、艱困的吐息在冶空氣中吐出圈圈白霧,桐普晴卻警戒地退了一步。「為什麼你們會知道金蘆笙的事?」
「『情笙意動』重出江湖之事人人皆知……又有人說,學會『情笙意動』的,是個苗家姑娘……」
「我們兩人乃天正派的弟子,卻遇邪教以卑鄙行徑偷襲,內力受了重創……可否請姑娘……奏『情笙意動』助我們療內傷。」
兩人傷得極重,原本已抱著必死的心,卻沒想到竟遇上江湖中傳說的人物,心裡豈能不歡喜。
輕斂眉睫,桐普晴想起意湛風說過的話,心想,既然遇上如此機緣巧合,她自當順水推舟,試試「情笙意動」的療效。
依著當日意湛風教聶紫茵的行氣口訣,她道:「那就有勞兩位大叔配合樂音調氣。」語落,她帶著微笑的唇輕輕抵在笙口,纖柔的指準確無誤的落在笙管之上,未多時,溫婉的律音緩緩逸出,迴盪在漫著蕭瑟氣息的林間。
「唔……」
桐普晴水燦的眸落在倚靠在樹幹上痛苦呻吟的身影,按壓在金蘆笙上的指似喜見春花的蝶,更加靈巧地起落著。
醇厚優柔的樂音迴盪的同時,桐普晴心想,用樂音醫治好這些人時,待她再回苗寨時,便可到「努拉懷洞」同祖先爺爺說,她已經洗清意、桐兩家百年來的誤會,讓他老人家可以安息。
思緒隨著樂音輾轉流洩,在一曲未了之時,兩個求她相救的漢子卻登時口吐鮮血。重傷的漢子相繼發出悲淒的哀號,痛苦的吼道:「我……錯信你……你這妖女用樂音殺人……像百年前流傳的傳說一般……」
漢子話未盡,抽搐了幾下,登時便斷了氣。
「為什麼?」桐普晴詫異地撤指,樂音在瞬間止住,林子裡恢復原有的寧靜。
尚未來得及由震驚回過神,一群手持兵刀的武林人士魚貫般湧進林子裡。
「拿下那妖女!」
突地被包圍,桐普晴如墜五里迷霧當中,壓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。輕顫長睫隱下不安,當眸光穿過人群,落在意湛風漠然的臉上時,桐普晴愕然不已。
「意大哥……為什麼?」泛著濕意的眼眶已滑下淚水,桐普晴手中的金蘆笙隨著她的震懾落地,直直滾到意湛風的腳前。
震驚的水眸直凝住眼前清雅俊逸的男子,半晌,桐普晴揚起一抹苦澀的笑。「你騙我?」
「是我錯信你。」髮絲隨風飄揚,意湛風俊柔的臉龐勾起冷冷笑弧,笑容下有著撕心裂肺的痛楚。
雖不明白桐普晴為何到泉州,但整個武林為了布這個局,各地均密切監控她的一舉一動。在安排哄騙這兩個正派叛徒取信於桐普晴之時,始終立在一旁靜觀其變的他,有多麼希望桐普晴吹奏的是愈曲而非傷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