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眼光已經不同,除了對她的迂腐不耐之外,還多了對她猜疑的鄙視。
「濃兒只是實話實說而已,」她繼續往下說。怪的是,她想看看,因為她尖酸刻薄的妒意,他會有多麼討厭自己。「天下為妻者,有哪一個妻子不會嫉妒?但是新婚之夜,濃兒還把夫君讓給她呢!由此可知,濃兒已不算善妒的女人,倘若老福晉知道這件事,還會誇濃兒賢德的——」
「夠了!」他冷斥。
原來她是這個目的!
新婚夜趕他下床,根本不是真正的賢德,只不過想博得賢德的美名而已。
「夫君不喜歡聽實話?不願瞭解這便是為人妻的心情?」她問,語氣犀利起來。
事實是,他娶妾時,並未考慮芸心的感受。
然忿怒的他未發現她的改變。「你說得對,女人心,海底針。」他看她的眼色跟他的聲調一樣冶。「今天倘若不是芸心,我還不能瞭解真正的你!」
這話跟他的口氣一樣重。
意濃僵直地杵在原地。
他沒有罵她半句,更沒有指責她的不是。
但,這話傷到了她。
「明早我還要進宮,今夜有許多公事要辦,你先歇息吧!」他道。
冷淡的口氣,好像連話都不願再與她多說一句。
意濃站在房裡,看著他走出去。
這一回,她沒有送他出門,但正處於盛怒中的他,根本沒留意到她不同於以往的改變。
*** *** ***
半個月來,她的丈夫不再踏進她的屋子一步。
因為如此,意濃出入王府的行動更加自由自在許多。
她有很多的事要做,丈夫不再對她關注,甚至與她疏離,對她而言其實是好事。
就算,爭吵那一日,他最後說的話傷到了她……
但他們原是沒有感情的「夫妻」,無論他喜歡她或者討厭她,對她並不重要,所以就算他誤會自己,意濃也可以完全不在意。
是這樣嗎?
她告訴自己,的確是這樣的。
「你變了。」琉璃廠附近,巴雍竣站在火神廟前對意濃道。
「變了?」
「你有心事?」他盯著她,目光有一絲詭譎,一絲瞭然,還有一絲玩味。
她抬眼看巴雍竣,她的主子。「人活著,哪一人沒有心事?」
「你連說話也變了。」他卻道。
她不語,凝望巴雍竣。
「以往意濃格格只談殺人,不談心事。」
「那是在江南的意濃,而且,意濃也從不殺人,只保護人,例如,柳織心。」
他笑,聽到「柳織心」三字,犀利的眼色變得柔和。「在京城的意濃,只談刊本與書畫,更不談心事。」
「您究竟想說什麼?」
「意濃,」他低笑。「你問我想說什麼,我倒想問你,心底究竟想什麼?」
她看著他,竟茫然起來。
「我來告訴你吧!」巴雍竣撇嘴,犀利的眼直視意濃。「無論你心底想什麼,你只能想『離開他』這件事。現在不想,恐怕永遠都無法再想。」
她移開眼,望向別處。「我確實想著這件事,但是,我不能拖累阿瑪。」她迴避巴雍竣犀利的言詞。
「你已經想到方法?」他知道她提及此,便已經考慮周全。
「取而代之,自古以來,就是一個好方法。」果然,她說。
「取誰,而後誰代之?」
「一名女子,取代另一名女子的位置而代之。」
他深深看她。「你能全身而退?」意有所指。
「可以。」她答得淡然,卻篤定。
他瞇眼。「在江南,婁陽那一掌,你已武功盡失,不能回到江南。」
「我明白。」
「你考慮過,留在他身邊?」
她未答。
「你是女子,離開他,難道一生不嫁?」
「嫁與不嫁,要看緣分。」
「你與他無緣?是他在江南那一掌,打掉你們的緣分?」
「有緣無緣,是老天爺注定的。」意濃淡淡吁了一口氣。「或者,該說,我不是唯一與他有緣的女子。」
他笑。「自古女子善妒。」
「男子便不嫉妒?」她反問。
「離開江南一年,你已經敢質疑你的主人了。」他挑眉。
意濃笑。「男人不善妒,只是不願正面回答問題。」
巴雍竣咧嘴。「該叫織心來與你談,你對你的主人沒有真心也沒有敬意。」
「是您有了織心,便不要其他人的真心與敬意了。」她笑他,從來不曾如此大膽。
巴雍竣瞇起眼。「所以,我說你變了。」
意濃收起笑。
話題又兜回原點。
意濃不再答話,因為人總是會改變……
唯一不變的,是她想要離開元王府的決定。
*** *** ***
他以為他看錯了。
因為他的妾室不可能會與巴雍竣在一起。
「那不是格格嗎?她怎麼能與巴大貝勒在一塊兒?孤男寡女的,難道不怕人閒言閒語?」婁陽的侍從祥順倒先開口了。明知道主子就站在前面,他嘀嘀咕咕的,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說三道四。
婁陽冷眼看著那一男一女。
「貝勒爺,您是不是該上去問問——」
「不必。」他的口氣冷淡。
若非弘親王今日約他至琉璃廠的古玩鋪,他還不知道,原來巴雍竣與他的妾居然有往來。
原來他以為,意濃與巴雍竣的關係,僅止於巴府福晉自作主張為兒子選妻,兩人之間既不相識也沒有絲毫瓜葛,沒想到,他們兩人竟然本來就是認識的。
「不必?」祥順覺得奇怪。「可貝勒爺,就算不理論,您至少也應該上前問個明白!」
婁陽卻冷笑。「不必問了。」
「可貝勒爺——」
「她還能待在王府幾天,都是個問號。」他寒聲打斷祥順的話。
祥順瞪大眼睛,閉起嘴巴。
他聽懂了爺的意思,所以不敢再問。
「回去不必提這件事,如果我聽見什麼風聲,唯你是問!」婁陽交代。
「庶。」祥順低頭回話。
婁陽像若無其事一般,面無表情,轉身走進與弘親王約好的古玩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