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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3 頁

 

  「您認得她嗎?格格?」柳先生身邊的畫童笑嘻嘻地迎上來。

  「見過幾回面,我知道這位姑娘是邵師傅的千金。」

  「是呀,她名叫邵蘭,也在這裡跟柳老師學畫。」畫童道。

  意濃心念轉了幾轉後問:「邵姑娘習畫多久了?」

  「十多年了。」

  「十多年?那麼,邵姑娘必定畫藝精妙了?」

  畫童吃吃地笑。

  「你笑什麼?」意濃問他。

  「是不是『精妙』小童不清楚,畫工倒是可以評論的。」畫童說得煞有介事。

  「噢?」意濃笑。「願聞其詳。」

  「柳老師說,凡人習藝數年,筆力是可以練的,就是精神不可取。」

  「是,柳老師總是說這番話。」意濃點頭。

  「所以唄,邵姑娘的畫藝精妙與否,小童我瞧不出來,也沒聽柳老師稱讚過。倒是格格您的畫,柳老師時常愛不釋手,直說見了面就該向您討教。您聽聽,柳老師這話裡有玄機嗎?」

  「我聽你說話,倒是挺有玄機的。」意濃又笑。

  畫童嘻嘻笑。「格格要見柳老師嗎?」

  「老師自然要見。」意濃笑對小童道:「不過,那位邵姑娘的畫,我也要見見。」

  「咦?」畫童眨眨眼,聽不明白。

  「既已習藝數年,筆力究竟如何凝練,我也該討教、討教。」她笑道。

  畫童眨眨眼,還是聽不明白——

  但見意濃一臉正經,儘管調皮的畫童滿腹狐疑,也不知道該往哪兒問起。

  *** *** ***

  午後不見意濃至書房伴讀,婁陽召來阿哈旦,卻問不出所以然來,便親自到意濃的屋內找人。

  「貝勒爺!」元喜獨自待在屋子裡刺繡,見到婁陽趕緊站起來。

  婁陽左右四顧,不見意濃的蹤影。「你的主子呢?」他問元喜。

  「格格出門了。」元喜嘟著嘴答。

  格格不讓她跟隨出門,規定這幾日內一定得把鴛鴦被套繡好,害得她一下午悶在屋內,鬱悶不已!

  「出門?」婁陽的目光飄到元喜手上抱的繡套。「格格上哪兒去了?」他悠悠問。

  「格格上柳先生的畫室去了,怎麼,貝勒爺您不清楚嗎?」元喜答。

  「你一人待在房內刺繡,沒有跟隨格格出門?」他不答反問。

  「是呀,格格不讓奴婢跟著,奴婢其實也很想出門的!」元喜嘟囔地抱怨。

  婁陽咧嘴,忽然伸手撈起桌案上的繡套,隨口問道:「這是你繡的?手藝不錯。」他誇讚元喜。

  貝勒爺竟然開口誇獎她,讓元喜喜形於色。「是啊,這是奴婢繡的!要繡到這份上,可是花了奴婢幾日幾夜的功夫!」

  「繡得不錯,精神可佳。」他讚許,笑得詭異。

  這分明是他的小妾拿到書房繡花、每日在他眼前搬進搬出的東西,現在竟然在她侍女的手上繡著,還竟然花了她的侍女幾日幾夜的功夫「繡到這份上」!

  元喜聽到這兩句誇獎,更是笑咧了嘴。「貝勒爺要喝茶嗎?屋裡的茶涼了,讓奴婢給您沏一壺熱茶去!」

  「有勞你了?」婁陽笑臉迎人。

  「應該的,貝勒爺不必跟奴婢這麼客氣。」元喜心花怒放,提起茶壺就走,慇勤得很。

  元喜一走,婁陽臉上笑容消失。

  他環顧屋內四周,慢慢踱向兩人共寢的炕床。

  那床鋪得齊整,潔淨清爽,床褥甚至傳來一縷她身上的幽香。

  不知不覺,他坐到床上,若有所思地輕輕撫摩那一席清香襲人的床褥。

  他早已注意到,她拿繡針的手,不如那日拿畫筆的手,來得凝練沉穩。更且,他看見她繡花時,繡針經常扎手,卻又要裝作若無其事,彷彿正在研擬繡畫的線索。

  想到此,他咧嘴低笑。

  她是拿筆的女子,絕非拈針穿線的婦人。

  但,她為何要蒙蔽他?

  深思之時,不經意地,婁陽看見被褥內側邊緣,有一塊突起地帶,看起來頗為異樣。他伸手試探,立刻發現床邊藏有硬物,翻開被子一看,下面竟然有一冊「春秋」、一部「詩經」、一部「毛詩正義」。

  這會是誰的書冊?

  在這間屋子裡,除了他、他的妾與侍女,沒有第三個人。

  當然這絕對不會是侍女的書冊,也不是他的書冊。

  答案昭然若揭。

  眼見三部書冊都已經被翻得陳舊,書上有眉批、書內還夾有幾紙心得,紙上的字體娟秀、頗見風骨,一看便知,這是女子的字跡。

  再深入細讀那一行行心得,內容精闢入裡、旁徵博引,行文洋溢著對於治學的熱情與思想的主張,甚有系統,毫不含糊。

  他鉅細靡遺地閱讀,越是深入,越感到驚歎。

  女子讀誦詩經,或有可能。但能深入研讀「毛詩正義」,何況「春秋左氏」,就不是一般女子能為。

  再說,「詩經」、「毛詩正義」……

  他撇嘴。她沒有不知「關睢」出處的道理。

  沒想到,親自走一趟,竟然大有斬獲。

  「貝勒爺,您的熱茶來了!」屋外,元喜人未到,聲先至。

  如此雞貓子喊叫,喚回婁陽的注意力,他迅速將書冊放回原位,安置得跟原來一樣妥當,連書冊堆疊的上下順序也沒有改變過,然後起身走回前頭坐下。

  元喜匆忙奔回屋內。「貝勒爺,您的熱茶來了——」

  「既然格格不在,我該回書房去了。」他道。

  「可是,您還沒喝口熱茶呢!」

  「改日格格在時,再喝無妨。」他抿嘴一笑。「謝謝你的熱茶了。」

  元喜呆了呆。「沒什麼,不客氣,貝勒爺實在不必跟奴婢這麼客氣。」她搔搔頭,咧嘴傻笑。

  話說,貝勒爺笑起來的樣子,還真是挺好看的……

  「對了,」已走到門前,他突然回頭。「元宵燈夜,你與格格到天橋去了?」單刀直入。

  元喜張大嘴、瞪大眼睛。「我,」她緊張地咽口口水。「我與格格從王府離開後就直接回到貝子府。」主子教過的,她記得!於是,照本宣科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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