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成了!成了!大功告成!」仁義向眾人擺擺手,臉上漾滿欣慰笑容,「大家都去睡了吧,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。」
聽見這話,那相繼冒出的「大師父晚安」、「二師父晚安」,「道長們晚安」、「杜老伯晚安」、「大家都晚安」在夜裡溫馨地此起彼落的響起。
眼見眾人做鳥獸散,傻敦敦地抱著睡娃娃的天道存,沒敢動地杵站在原地,但最後還是忍不住,喊住正準備離去的仁義。
「大師父,那麼……我呢?」
「你也睡呀。」仁義笑呵呵地回答得毫不猶豫。
「我……怎麼睡?」天道存面現憨色,小心翼翼地捧著那酣睡在自己懷裡的小娃娃,因為沒抱過,也因為不會抱,他連動都不敢動,還有一點,他剛剛一下床就乖乖跟著師父、師兄們過來,可他現在好想好想……好想去撒尿喔!
「就這樣抱著睡呀。」仁義回答得理所當然。
「可是我……」四歲男童又是赧然又是擔心,「不會。」畢竟他也才不過四歲、自個兒都還是個孩子了,又怎會抱個娃娃睡覺?
仁義逕自往廂房走去,沒回頭,只是朝後懶懶擺手。
「不會就得學著嘛!這句話師父們不是常常跟你說嗎?有了困難就要自己去想辦法解決,別老是師父長師父短地惹人討厭,成了成了,就這樣了!師父要去睡了別再煩我,還有……」清懶嗓音裡帶著濃濃警告意味,「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,就是千、萬、不、要、再、讓、我、聽、見、有、任、何、哭、聲,懂嗎?」
狠話放完,仁義快樂地哼起小調,邁著輕鬆吋步伐離去,留下個滿臉不知所措的天道存,乖乖地傻站在微涼的夜裡,一動也不敢動。
怎麼辦?
他該怎麼辦?
天道存心底惶然。
師父說了絕不能再讓他聽見哭聲,但是他……他……他……
他真的好想哭喔!
第一章
十七年後
年歲破百的張家曾祖奶奶,笑得合不攏嘴,盯著眼前那兩個難得會來探望她的曾孫,並享受著他們爭先恐後的問候。
「曾祖奶奶近來身體可好?」張大郎關心地問道。
「這不錯。」老人家歡喜頷首,以牙已不多的老癟嘴兒回答。
「那麼,曾祖奶奶會不會常犯頭疼?會不會時時昏昏欲睡?會不會感到體力不濟或是四肢無力,總是想要摔倒呢?」張二郎亦關切地問著。
「還有呀……」張大郎也連忙追問:「會不會經常氣血不順心口抽緊,或者是腦門胡亂充血,好半天過不了氣?」
堂上老人被問得傻了眼,好半天擠不出話,最後是由恭立在張家曾祖奶奶身後的張家爺爺,忍不住皺眉罵孫子。
「你們這兩個渾小子今兒個是怎麼回事?不來探望曾祖奶奶便罷,一來便問這些顛三倒四的問題?」
張大郎搖頭,「才不顛三倒四呢!我今兒個來,無非就是想探知曾祖奶奶的健康情況。」
「我也是!我也是!」張二郎緊隨著點頭開口,忍不住低頭小聲抱怨,
「怎知老太婆看來面色紅潤、身強體健,呿!害人暫時難以如願。」
「難以如願?難以如你啥願了?」瞇眸冷問的是張家爺爺。
只顧著低頭懊惱的張二郎,還沒發現自己的自言自語已經讓人聽見,沒好氣地哼聲回答。
「那還用得著問嗎?當然是無法藉著挑棺材、辦喪事,好去追求『棺鋪西施』杜盼盼囉!」
聽見回話,兩個氣得瞬間變臉的老人還來不及發作,張大郎就先跳了起來。
「你想都別想!」
還是大郎這孫子有良心!張爺爺原是欣慰地想著,沒想到卻聽到他繼續說
「曾祖奶奶是我的!『棺鋪西施』也是我的!她老人家的後事免你這白眼狼操心,我自會為她辦得風光,讓她連躺在墳墓裡都能像現在這樣,笑得合不攏嘴。」
還啥笑得合不攏嘴呢,堂上老人早已氣到嘴角狂抽了。
聞言,張二郎也跳起來了。
「你才是想都別想呢!為了這檔子事我早已籌畫多時,曾祖奶奶的後事只有交給我來辦才能讓場面備極哀榮,讓老人家光是聽了我的計畫就會巴不得隔日就能駕鶴西歸、早登極樂!」
「二郎!快……快給我住嘴!」張家爺爺撫胸喝斥,險些氣暈。
「聽見沒?爺爺讓你住嘴呢,因為知道你只會耍嘴皮,爺爺讓你閉嘴就是同意了不但曾祖奶奶的後事歸我,就連他老人家自己的後事,也都全權交給找。」
「大郎!你……你這孩子!」張爺爺氣到身子猛打顫,卻沒人理他。
「歸我!歸我!全都得歸我!只要這家裡一有人死了就得歸我!」
「作你娘的春秋大夢啦!」
一拳頭揮去,一狠腳踹過來。
「你才是在發夢呢!哼!憑你這副長相,即便是家中得了瘟,一次猝死了十幾個,那『棺鋪西施』也只會看死人而不會多瞧上你一眼的。」
兩人愈說火氣愈大,拳腳齊上了。
「你才是他娘的生得鬼見愁,死人嚇活!居然敢這樣說我?」
堂下炮火連天,戰況激烈,沒人看見堂上的老人們,早已各自氣厥了過去。
*** *** ***
此時在烏龍鎮上的「你家可好」棺鋪裡,卻是一片如沐春風的寧馨。
「段婆婆,還請您節哀,人有生老病死,遲早都得走上這一條路,最要緊的是要讓走的人能安心,段爺爺若是地下有知,見您這樣哭泣,他也會跟著難受的。」
原是低頭啜泣不止的老嫗,在聽見了那把猶如春風般的柔嗓開解後,哭聲總算是暫時打住了。
見狀,那立於一旁,段婆婆的兒媳對著開口安慰的少女感激一笑,開口問:「請問杜姑娘,那麼我公公的壽衣,又該上何處採買為佳呢?」
端坐著的美麗少女側首忖想,半晌之後,清脆嗓音再度響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