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天氣如此悶熱的時候,還能夠泡在如此清涼的水中享受,這是多麼宜人的事啊!
而站在岸邊的丁慕寒雖然不確定她離自己有多遠,可是隱約間仍然能聽見韓妤綾嬌脆的柔嗓,與水花揚濺拍打聲,他的心才略略定住。
要不是礙於禮法,他怎麼可能會讓她輕易做出危險的舉止?
一切該要怪她太過任性,還是他的表達總是不夠圓融所致呢?
低低的歎了口氣,即便因為雙眼蒙住,讓他無法掌握狀況而胸口略有窒悶,可是他仍然不願輕易的放棄對她的承諾。
他說過,他不會看她的。
既然話都出口了,除非不得已,他不想破了自己的諾言。
因為對他而言,只要是出過口的話,他都想為她辦到,哪怕就只是一句隨口的承諾而已。
韓妤綾很享受的將一頭緞子似的長髮仔細的以指為篦,輕輕地梳攏,水紋在陽光下拖洩著七彩的虹光,髮絲也在水流的撫揉下散成千縷萬絲,溫柔的輕輕擺盪。
正當她洗得差不多,看著那放在岸邊大石上的乾淨衣裳,她輕移纖足,準備上岸更衣。
原本她該踩在河床的一塊岩石上,藉以施力行走,可是那塊岩石卻出奇的濕滑,再加上她身體的重量,競讓那塊石頭滑動,腳步就這麼一個不穩,她整個人頓時踩了個空,身體也不由自主的沉進水裡去。
她在水中拚命地掙扎,卻仍然無法控制地往下沉。
剛開始她的頭臉還能勉強浮在水面上,她在水中揮舞四肢,卻毫無用處,眼角餘光瞥見尚站在桃花樹邊的丁慕寒,她張開口想喊的時候,卻被冰冷的河水狠狠的灌入嘴中。
冰涼的河水隨著呼吸嗆入肺中,明明剛才還覺得涼爽沁人心脾的水溫,如今嗆入喉間。體內的溫熱血液一下子無法適應外來冰冷的水溫,讓她頓覺胸腔一陣疼痛抽搐。
在深深的河水中,她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作絕望,她在水裡面完全找不到安全感。
「唔……救……救我……」韓妤綾在幾次仰頭掙扎間,拚命的望著丁慕寒的方向求救,可是因為他雙眼上的遮布未除,所以一直都沒有瞧見她呼救的樣子。
韓妤綾不斷的在水中掙扎,可是卻不斷地往下沉,恐懼的感覺愈來愈強,四週一片黑暗,漫無邊際的水就這樣撲天蓋地般的將她淹沒……吞噬。
感覺自己身體愈沉愈深,雙眼所能看見的光線也愈來愈少,沒有任何東西支撐著她,唯一烙刻在她心底的只剩——絕望。
而站在岸邊的丁慕寒在聽見一陣胡亂的拍水聲時,猶豫了一下,因為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,他也只能試探性的問著;「韓姑娘,你穿好衣服了嗎?時間不早了……」
四周除了水聲與風過林梢的聲音之外,沒有任何聲響回應池。
丁慕寒的心中忽然被一種名叫驚恐的情緒所佔據,他很快地扯下蒙眼的布條,眼睛僅是略瞇了下,適應著突來的強光,然後機警的發現在看似平靜無波的河水中,好像有個小小的漩渦,而漩渦底下則像是有著不明的黑影沉沒……
丁慕寒見狀,內心狠狠的被撞擊了下,他連忙揚聲呼喊著她的名字,然後迅速的將身上的外衣脫下,並衝進河水中找人。
認定了適才看見由漩渦所製造出來的不規則漣漪,他很快地在水中找到了溺水的韓妤綾。
他在水裡輕拍著她的臉,發現毫無反應,藉著水面波光粼粼的反射作用,映照著她略微青紫的臉色,丁慕寒感覺喉頭有些痙攣,他竟然無端的覺得害怕。
望著她蒼白的唇,他黝黑的瞳眸中閃爍著熠熠的光,他低首噙吻她的唇,將自己胸腔中的氧氣度入她的胸肺間,然後換來她身體的抽搐反應。他濃眉一挑,很快地將她輕摟在懷裡,單手大張,奮力的往水面上劃去。
當丁慕寒終於將肢體冰冷且脈象微弱的韓妤綾自水中拖起時,他二話不說就連忙幫韓妤綾將灌入肺中的積水排出體外。
他什麼也沒想的深吻著她的唇,一口一口地將氧氣送進她開闔無力的嘴中,等到她揚動羽睫,白喉中咳出積水之後,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鬼門關外走一回。
韓妤綾緩緩地睜開了眼睛,眼睫上猶沾附著的水珠略微黥痛著她的眼,當她的視線慢慢地凝聚之後,她看見了那張帶著焦灼與清冷的面容,在那雙深邃的黑眸中,她看見了一閃而逝的柔情泓光,就像是當初她被迷昏時,曾在他眼裡所看到的冰冷溫柔。
她試著張了張口想說話,卻發現自己的唇瓣不住的微微抖顫,她不由自主的顫抖著身子,無助與害怕的眼神則盡數落進丁慕寒的眼底。
他看著她,深沉的眸子裡蘊藏著濃濃的關切,很快地轉身將放在岩石上的布包拿來。
他將包著衣裳的大幅絹布攤開,一邊將裡面的淡粉色襦裙遞給她,反手將乾淨的絹布包在她濕冷的身上。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,她甚至能夠感受到,當他張開雙臂,隔著一方絹布擁摟著她的身體時,一股沛然的熱流就這樣自他的胸口傳遞到她發冷的身軀。
在那個當下,她並不覺得他的擁抱有何輕薄的意圖,她甚至還想反手擁抱他,只因為他那異於體溫的熱度,一下子就將她身上的寒意驅走不少。
等到她覺得血氣微暖,身體也停止不自覺的戰慄時,丁慕寒這才鬆開雙手的手勁,以他一貫的淡漠口氣說:「快將衣服換上,我來幫你生火。」
沒等她反應,也不想再浪費時間,他果真就連看也不看她一眼,往河岸邊找尋能燃燒的枯枝。
頓失他懷抱的熱度,韓妤綾莫名的覺得失落且發冷,她緊緊的用雙手圈著自己的身體,似乎還能感覺到剛才生死一線問所帶給她的莫名恐懼。
她永遠忘不了剛才沉在水裡,那種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依靠的感覺是如何的可怕!更別提她在那個當下,甚至想到了死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