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直到一年冬天,我被路人發現躺在冰雪裡面,我以為自己死了。我聽見圍在身邊的人說我好可憐,我不禁想問,既然覺得我可憐,為什麼不給我一點麵包,別讓我死前那麼飢餓?清醒後,我被送往孤兒院。」
他不知道她的童年那麼悲慘,心疼報到,他想擁她入懷,她搖頭,拒絕他的安慰,這時候,她要清醒,不想有太多溫情。
希壬被拒絕,有一絲不愉悅,但他無法對可憐的女人發脾氣。「你爸媽呢?」
「不知道。」
「後來呢?」
「我在孤兒院時,也老是找個人跟,我是大家眼中的跟屁蟲,沒辦法,我一定要跟著人,才會感到安全。我努力讓自己很可愛,讓人覺得即使我是髒鼻涕也捨不得甩開,我聽話、當好小孩,我盡力當甜甜的乖學生。」
她是包了糖衣的苦藥,皮甜、心苦,苦自己、甜外人。
「之後,你讓爺爺奶奶收養?」
「是,鈞璨哥是我在宋家,第一個黏上的人。」
所以她要鈞璨,倒不如說她想要安全感?希壬想。
「鈞璨哥是好人,我花很多年來喜歡他,並且鼓吹自己相信,我真的愛他。鈞璨哥愛上小慧,我又說服起自己放棄。你常罵我委屈自己,可生活經驗教會我,委屈才能求全,委屈是生活常態,不管你愛不愛。」
她望他,他不說話。
點點喟歎。「希壬哥,你是第二個被我黏上的人。我知道這種心態不健康,我怎能抱著童年習慣,不斷重複同樣的事!我明白,這不是愛情,不足以維繫婚姻。」深深歎氣,她凝視希壬,「記不記得,我央求你結婚時,說過什麼話?我說,哪天你有了心愛女生,我不介意離婚。這句話……仍然成立。」
心痛得難以自抑,但她堅持看他,看他下一步怎麼做。
若他大罵她笨蛋加豬頭,那麼他有一點點在乎;若他氣得把她抓起來杖責上三十,罪名是頭腦不清醒,那麼除了在乎,他還喜歡她,比她所知道的更多。
果真如此,她不管道德、不要自尊,她要努力當他的妻,創造出一個與「永遠」相關的奇跡,即使這個奇跡裡,有第三個女人的身影,即使她心口不一,很介意自己是不是唯一。
他沒罵她,昨夜的熱情陡降到零下五十度C,全球氣候大紊亂,他的心覆上厚厚冰雪,是明天過後的慘狀。
希壬從床上落地,挺拔身影站到她面前,居高臨下,凌厲眼神掉在她身上,他定定注視她,很久,久到她心慌。
冷冷的,他酷寒的表情傷人。
經過昨夜的浪漫纏綿,他以為即將不同,沒想到,今晨,她居然說「婚前約定仍然成立」。
她不在乎他,確定!
瞬地,他的愛情變成天大笑話,他輸了,徹底輸給她的頑固。
「你真的不介意離婚?」他寒聲問。
看吧,她說了一大篇,他什麼都沒聽進去,只抓住重點主題——你不介意離婚。
瞧,他多認真,可見離婚存在他心底,好久時間,只不過礙於情面,尚未主動提起。
「是的。」點點輕點頭,心痛。
是的是的,喜歡一個人,要學會放手,因為他是人,不是東西,他的心無邊無界,你根本無法掌控,硬把他捏在手心裡,只會教他窒息難挨,只會讓他想躲到你抓不到的海角天邊。
放手吧,像放手鈞璨哥一樣,任他追逐幸福,那麼多年以後,他再想起自己,也許……心存感激。
「很好,今天,你把我的衣服搬到客房。」拳頭在他身側收縮,青筋爬滿手臂。他壓抑打人的衝動,轉身,往浴室走去。
他說很好……在希壬背後,點點紅了眼。
吞下哽咽,難受嗎?當然,但那是她的決定,不怨人。
換下睡衣,點點走到廚房。不管怎樣,她仍舊是他的妻子,再委屈,都要替他準備愛心早餐。
打開爐火,雙手忙碌,兩顆蛋、一點培根、烤得香酥的奶油麵包和香濃咖啡,經驗讓人熟練,但對於放棄婚姻,她仍需要多加磨練。
希壬出房間,她端起盤子,堆起笑臉,甜甜對他說話:「希壬哥,你還沒吃早餐。」
他連看都不看她,往門口方向去。
「你來不及了嗎?等兩分鐘,我用保鮮盒替你裝起來。」
希壬置若罔聞,換過皮鞋,開門、關門,消失在點點的視線內。
兩手端著早餐,她低頭垂肩,「笨,怎會來不及?今天又不必上班。」她對著盤子說:「他啊,是和艾琳的約會來不及了吧!」
*** *** ***
從六點到十一點,點點在樓下等老公。老樣子,她忘記加件外套,希壬看見,又要叨念了吧。
十一點十分,希壬沒回來,她撫撫裸露的手臂,希壬是對的,真的會冷。
這時候,他該吃過了吧,上樓別忘了把菜收拾好,也許再做一點消夜。
十一點二十五分,希壬沒回來,警衛室的伯伯叫她好幾次,說夜深了,回家等吧。
回去嗎?她已經等五個多鐘頭,若是他再過十分鐘就回來,那麼前面的等待不全成了泡影?
十一點四十九分,車道上沒有汽車聲,更冷了。
雙手抵住下巴,她告訴自己,就算真要離婚,她也要當個好妻子,直到最後一分鐘,她照樣要甜甜對他笑、照樣要對他巴結討好,即使明白,做再多,皆枉然。
十二點八分,警衛伯伯關掉大廳的燈,突如其來的黑暗讓她不能適應。
還不回來嗎?
他的心,恐怕早已飛奔,早上的話,不過解套他的軀體。所以他光明正大了,所以他再不耐煩維繫婚姻假象,那麼……今夜,或許不回家……
點點死心,牆上的鍾沒有夜光顯示,她分辨不出分秒。
離開沙發,她步履蹣跚,有些累,結婚後,第一次,他不歸。
凌晨三點,希壬回家,看見桌上擺著消夜和紙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