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盡量專心,退到了最上層。
在那冷酷血腥的意念之下,緊貼著一層時間較近的殘象。
他小心的脫離那些溫暖的七彩,來到貼著暗黑冰冷下的緊張鮮紅。
她在拿衣服,牛仔褲、T恤,他感覺到她套上它們,屋子裡很暗,她很匆忙,沒有開燈,只拿了個背包,慌亂的將一些東西丟了進去。
他認出護照、眼鏡盒、一把萬用小刀,還有幾張信用卡和提款卡之類的卡片。雖然看不清楚,但她的動作卻沒停頓,她知道自己要拿些什麼,動作迅速流暢。
驀地,像是感覺到什麼,她猛然起身退開,看著緊閉的大門。
她的心跳近在耳邊。
他可以清楚感覺到她的緊張。
走廊上的燈光,從門縫中透進,一道暗影,顯示人體的移動。
有人在外面,他為她感到心驚。
但是,那道暗影只是繼續往同一個方向移動,然後門縫重新恢復光明。
她鬆了口氣,再次回頭從衣櫃中拿出一件運動外套穿上。
可是,她才剛穿上,門外又再次有了動靜。
這一次,暗影停在門口,她背著背包,起身就要往陽台溜去,但她頸上的項鏈,卻在起身時,意外被衣櫃裡的架子勾到。
她看見它斷掉,從頸上滑落,然後在她想撿拾時,被誤踢進了衣櫃下面。
他看到她趴下,試圖伸手到衣櫃下將它撈出來,但門外的動靜再起,她回首,看見門鎖微微動了起來。
有人在開門。
她縮回手,放棄撿拾滾落衣櫃下的項鏈,關上衣櫃門,往陽台跑去。
他鬆開手,室內恢復明亮的清冷。
一瞬間,有些暈眩,他深吸口氣,然後往陽台走去,推開被畫上海洋的落地門,陽台上擺放著一些打掃用具,掃把、拖把、水桶、清潔劑、一台洗衣機,和一棵孤單的仙人掌。
如同一般老式公寓一樣,她的陽台也有著像監獄一般醜陋的鐵欄杆,還有一扇逃生門。不同的是,逃生門沒有鎖,而面對防火巷的簡易逃生升降器是往外的,上面還有著逃生索。
為了確定,他伸手觸摸升降器。
她背著背包,套著逃生索,順著防火巷爬了下去。
除了她之外,沒有別人。
沒人在追她,至少沒人從這裡跟著她下去。
不管跟著她後面進來的人是誰,都沒有發現她當時人在屋裡。
不自覺的,鬆了口氣。
他將逃生索和升降器收了回來,關上逃生門,然後轉身走回屋子裡,觸摸每一樣可能留有她意念的東西。
雖然萬用手冊的記事是別人撕走的,浴室的垃圾卻是她收的,她每天都會在出門時,把垃圾收走。
因為鏡子的關係,在她房裡時,他常常會看到她,笑著的她,看書的她,打著呵欠的她,剛睡醒的她。
她變得立體、生動,不再是資料上的照片。
他一向不喜歡這點,因為越關心當事人,他越難置身事外,那對他是種負擔。
他應該專心尋找重點,但他無法不看她。
來此之前,他並未預料到這點。
她是如此溫柔,如此單純,在事情發生之前,她最邪惡的念頭,也不過是把枕頭當作可惡的上司毆打。
連他最小的妹妹,都能想出比這更暴力的行為,她去年就帶著弓箭到學校,射掉了訓導主任的帽子。
這女人,深深的吸引了他的視線。
他忍不住看著她,一直到手機傳來同伴的簡訊,才猛然醒覺自己為了看她,花了超過預期兩倍以上的時間。
他從來沒有如此失控過。
但強烈的疲倦並末如以往一般侵襲他的身體,他盯著自己的手,有些迷惘。
她的身影,仍殘留在他的腦海中。
手機再次震動起來,催促著他。
沒再多想,在確定沒有其他有用的資訊之後,他朝大門走去。
臨走前,他遲疑了一下,回到陽台,拿起那棵仙人掌,又折回衣櫃前,輕而易舉的搬開沉重的衣櫃,撿起在衣櫃下方的項鏈。
那是一顆心,粉紅色的,迎著光時,會有銀白色的六芒星光。
那顆心,有著她的溫暖。
那是她母親的遺物,她幾乎是貼身戴著的。
他將那顆粉紅色的心,放進口袋裡,將衣櫃搬回原位,這才拿著那棵仙人掌,關燈鎖門,下樓離開。
第二章
夏日,艷陽高照。
手上剛出冰箱的可樂,遇到空氣中的高溫,凝結了點點的水珠。
她仰頭喝掉最後一口,卻還是難以舒解身體的乾渴。
高大的電視牆上,播放著清涼的飲料廣告,看著那喝了一口就一副清爽振奮的演員,她不禁歎了口氣,早知道,她應該買水就好了。
將喝完的空罐丟到垃圾桶裡,她拉低了帽簷,回到公車站牌旁排隊,等待那似乎永遠不會來的公車。
陽光熱得嚇人,柏油路上蒸散著氤氳的熱氣,沒多遠的街景,看起來就像是浮在溫泉水中一般,空氣裡的熱,加上汽車的油煙、人體的汗味、附近店家傳來的油炸味,在這高達三十五度的氣溫中,全混在一起。
一時間,她只覺得噁心欲嘔。
她能感覺到汗水浸濕了她的背,她知道自己應該把帽子摘下來扇風透氣,但她不敢冒險,所以只能繼續戴著。
她深吸口氣忍住想吐的衝動,死命瞪著對街高樓玻璃帷幕上的大型廣告看板,廣告上的男模特兒打扮帥氣,臉上戴著黑色墨鏡,脖子上的銀鏈卻反射著陽光,刺眼得讓人極不舒服。
驀地,一陣暈眩猛然襲來。
該死,她要昏倒了。
當景物瞬間移位時,她慢半拍的意識到這件事,想伸手抓住什麼穩住自己,身體卻無法照著自己的意識行動,她整個人往前軟倒,眼看就要摔到馬路上去,就在這時,一隻大手不知從哪冒了出來,撐住了她。
或者該說,撈住了她。
她頭上的帽子滾落熱燙的柏油路,被一輛公車輾了過去,但那只有力的大手橫過了她的腰,將她從馬路上撈了回來,事實上,它讓她靠在一具堅硬的胸膛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