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笑了。
淺淺的笑,像夏日路邊的金木樨。
怕將她嚇跑,他強迫自己拉回視線,不敢盯著她。
「妳要去哪裡?」
她告訴他地址,然後戴上安全帽,跨坐到他身後,他則一邊戴上安全帽,一邊發動車子,不讓自己注意貼在身後的她有多柔軟。
他曉得她說的那個地址,那是她現在租屋的附近。
她顯然還不是那麼信任他,這是應該的,畢竟她今天才第一次看見他。
他發動引擎時,她還沒坐好。
他知道她覺得尷尬,因為後座較高,讓她不斷往前滑,緊緊貼在他背上,雖然她已經將背包擠在兩人之間,卻還是試圖往後仰,他可以從後照鏡中,看到她想抓住座墊的尾端穩住自己。
微笑再次上了嘴角,他打開安全帽中內建的對講設備。
「妳必須抱住我。」
被他近在耳邊的聲音嚇了一跳,她慢半拍的發現這安全帽裡裝了隱藏式的麥克風和耳機。
她沒有反應,所以他繼續解釋。
「我轉彎時,妳可能會摔下去。」
她僵坐在他身後,好半晌,他才感覺到她終於往前傾,伸出手,抱住他的腰。
他一直等她坐穩了,才催油門駛出街巷。
*** *** ***
景物在眼前飛逝。
一開始,他速度其實不快,然後才慢慢一點點的加快。
看著路邊倒退的景物,她知道,他的速度加快了,但是車子卻依然平穩。
起初,抱著他,讓她害羞不已,她從未抱過任何男人,抱住他的那瞬間,她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。
一路上,她為自己腦海裡不斷冒出的綺思遐想感到羞窘,卻又莫名的有些鬆了口氣。
在這之前,她對所有靠近她的男人都感到害怕。她一直以為她因為驚嚇過度,得了男人恐懼症,再也不可能和一般人一樣,結婚生子。
但這人證明了,她之前對男人的驚恐,只是短暫的現象。
全罩式的安全帽,遮住了她的臉,不自覺的,她閉上了眼,放鬆了下來。
他的背,既寬闊又厚實,在她掌心下的腹部,也同樣強健。
以前,她會很害怕和這種肌肉發達的男人說話,但現在她卻只覺得安心,一種無以名狀的安心。
「到了。」
怎麼那麼快?
聽到他低啞的聲音,她微微一驚,睜開眼,看見他將車停在她所說的巷口公園旁。
驚慌和羞窘同時上湧,她匆匆下了車,脫下安全帽還給他。
「謝謝你。」抱著自己的背包,她站在人行道上,低頭和他道謝。
她要走了。
屠勤再也沒有哪個時候,比現在更希望自己能像耿叔或武哥那般油嘴滑舌,輕易就能逗女孩子笑,或是要到對方的電話號碼。
不是說他不知道她的,只是她又沒和他說過,他要是突然打去,非把她嚇得再次逃跑。
他打開安全帽的鏡片,接過她送還的安全帽,放到後面的置物箱。
當他轉回身時,她仍站在原地,臉上依然有些蒼白。
雖然覺得自己這樣很突兀,他還是深吸口氣,盡量泰然自若的從口袋掏出一張名片給她。
「上面有我的電話。」
她一愣,還未來得及反應,他已經將名片塞進她手裡。
「妳若無聊,可以打電話給我。」
她訝異的看著他,只見他重新拍下安全帽鏡片,油門一催,便揚長而去。
陽光依然熾熱,遠處的柏油路依舊散發著氤氳的熱氣,可是站在樹蔭下的她,卻傻愣愣的拿著一張名片,望著那男人遠去的方向,微張的小嘴,好半天都無法合上。
妳若無聊,可以打電話給我。
他臨走前丟下的那句話,清楚的迴盪在耳邊。
他……是在泡她嗎?
她眨了眨眼,這慢半拍的領悟教她羞紅了臉。
緩緩地,她低下了頭,看著他塞給她的名片。
名片中央印著他的名字,上方有個看起來像是眼睛的符號,最下方則有他的電子信箱和手機號碼。
因為接近自閉的性格,從小到大,從來沒人約過她。
看著那張名片,莫名地,心裡浮上了那麼一點點欣喜,一點點受寵若驚,再加上一點點的惋惜,和一點點的相見恨晚。
屠勤。
微風,揚起了她的發。
她重新抬起頭,看著他離開的方向,不自覺地,輕歎了口氣。
如果她早一點遇見他,或許……或許她真的會鼓起勇氣打電話給他……
第三章
夜深了。
城市裡,難見星光。
建築與建築間狹小的夜空,連月也難得一見。
新租來的屋子很小,只是房東以木板隔間的兩坪大雅房,比她之前住的地方更小。原本三十坪大的公寓,用薄到不超過一公分的木板隔成了八間房,分租給附近學區的學生或打工族。窄小的八間小房裡,住了超過十位的房客,所有的人共用一間衛浴、一支電話,和一台脫水機,不過她到現在沒使用過那台快報廢的機器。
會選擇這裡暫居,一來是因為便宜,房租月繳,一個月才兩千五;二來是因為只要有陌生人進來,一定有人會知道。最重要的一點,是這裡有後門,也有防火巷,又只在二樓,若有什麼萬一,她隨時能再逃跑。
而且,她這間房,有一扇窗,面對著前面的小巷。
任何人出現在巷子裡,她都可以看到。
她知道,房東這樣隔間是違法的,但住在這裡的人,沒有人在乎這個,反正多數的人也都只是回來睡覺,房間裡能放得下一張單人床、一張桌子,能在牆上掛幾件衣服,就已經夠了。
夏日的夜晚,依然悶熱。
她打開半扇窗,讓屋外空氣能夠流通進來,然後打開窗邊桌上的小燈,這才將背包裡的資料拿出來仔細瀏覽。
為了怕被人發現,她不敢在住家附近上網,這些文件,都是她特地坐公車,到鬧區的網咖上網查詢列印出來的。
事情發生到現在,已經超過三個月了,關於那位自殺商人的消息,也早已變成了舊聞,沒人再討論。再加上幕後黑手的操縱,早在事件當時,各家新聞媒體就只是報了一、兩天而已,到現在當然更無人追查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