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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8 頁

 

  就在她這麼想時,鏡中的唧唧聲遠遠逸去,老婦的身影在搖曳的燭火不再也看不清,鏡中宛若起了陣大霧,將遠方的景象捲去,獨獨靠近鏡前處的留了下來。

  一排沾了血的腳印,自鏡的這頭一步一步地走向遠方.腳印不大,算得上是雙優美的蓮足,只是這腳印,總是一會兒又一會兒的走走停停,不知是不願上路,還是因為迷惑,遠處的風兒刮去了低訴的真實,只留下了吟詠。

  此時鏡面銀光一閃,在下一刻,鏡巾的腳印頓失,取而代之的是名女子,子問一手拿過燭台,想把那名背對著她的女子看得更清楚些。眼前這名只賞賜她一具窈窕背影的女子.微亂的髮髻上,簪了十二金釵,她那一身的衣裳,雖遭血染紅了泰半,子問還是可以看出,那一身金色的華服,處處精繡了金色的鳳鳥。

  就在這時,鏡中的女子,似是察覺到了有人正在窺看,連忙四下左右顧看,猛然自鏡裡轉過頭來,面對面地瞪視著子問,子問忙屏住了呼吸,還以為自己真被鏡中的女子見著了。

  就在那名女子又側過臉去時,子問這才大大地喘口氣,並目有了閒情地打量起鏡中女子的容貌。

  雖然嬌顏上沾了幾滴血,但那一點都不影響這張玉似的容顏,在她的眼眉之間,顧盼儘是令人難以挪眼的旎旖風情,難以言喻的美,霸佔似地佔據了子問的雙眼。可她也不過才暈陶陶地欣賞了一會兒,鏡中的女子像是找著了窺看者股,突地轉過頭來直直瞪著她,並在下一刻,眼眸帶著騰騰殺氣,直朝她逼過來……

  逼至,一鏡之隔的限度。

  不再溫暖的鼻息,一下又一下地,吹拂在她的面上,很懷疑她會在下一刻就猛然跳出鏡來的子問,在被她瞪得頭皮發麻時,忍不住將手中之鏡拿遠點,可那如影隨行的不善目光卻始終跟著子問,無論她拿上拿下拿遠拿近,一眼纏住,就不肯放開她的目光,就像名刺客般。

  始終徘徊在她的身後,看得她遍身發冷之餘,很想就這麼把鏡給反過來蓋在桌面上時,不意再看了鏡中的女子一眼,只是就在她這麼想著時,當下鏡中幾抹清楚的人影閃過,令她倏然止住自個兒掩鏡不看的動作,急急忙忙地把鏡再次捧回面前來。

  許多她從沒見過的面孔,出現在鏡內,方纔那名令她驚艷的女子,此時此刻正站在高台上,揚首自負地看著底下的所有人,來自四下的呼喊聲,總是零零落落的,有時,會有群人匍匐地跪在她的跟前,聲聲句句地喚著娘娘千歲,有時她則是大街小巷人們嚼舌閒磕牙嘲諷的是月裳皇后,而較少聽見的,則是籐夫人這三字……

  當子問仍一逕地對著鏡子裡的種種而發呆,無聲無息出現在她身後的滕玉,趁她仍是一頭霧水之時,猝不及防地搶過她手中之鏡,一把用力將鏡面重重叩蓋在桌面上。

  已有千百年年歲的銅鏡破碎的聲音,此刻在他倆耳裡聽來,低沉又嗚咽,也像是一聲來自亙古的遙遠歎息。

  只是那碎了一桌的殘鏡,即使到了此時,仍是盡忠職守地將滕玉不想提及或是再翻起的過去,利用窗外照進來的阼光,反射在每一面碎鏡上,讓子問在光影閃爍的過去裡,不作聲地將那些屬於滕玉的曾經給閱盡。

  「說!」在她仍舊呆呆地瞪著桌面時,滕玉一把抬起她的小臉,攜著滿面的火氣直直逼向她,「是誰讓你看這鏡的?」究竟是哪只還想再死一回的鬼幹的好事?

  全然不管滕玉此刻的心情好或不好,也不管他面上的厲色有多駭人,面上失了笑意的子問,只是輕輕隔開他的手,低首逕自將碎了一桌的銅鏡鏡框翻過,並指著碎鏡輕問。

  「方纔,那裡頭的女人……是誰?」法王說,想知道什麼就問鏡,她問的是滕玉,結果卻出現個素不相識的女人,依她想,若方纔那些她一眼都沒有漏看的話,那麼,那名女子……

  不知何時才會到達盡頭的沉默,有如一蓬暖火般。安安靜靜地在他倆之間燃燒著。

  原以為他不可能會開口答她的子問,在等了許久之後。

  幽幽歎了口氣,才在想,這下該如何消弭他那一身駭人的厲氣之時,滕玉那聽來似是恨之入骨的聲音,忽然加入了這陣沉默裡。

  「我以前的妻子。」

  仔細聊聽著那句話意裡,遭人沉重地攜著,像是從未遺忘過的恨意,並仰首看著他面上那恨不得能噬人下腹的神情,許久之後,子問的眼哞動了動,並在某種刺痛又突然來襲之時,連忙狼狽地撇過芳頰,怎麼也沒法再繼續直視著滕玉那兩道須臾不離的眸光。

  某種已是太過熟識的感覺,在下一刻,像毒藥般地滲人她的血液裡,緩緩攀上她的心坎,逼迫著她不得不再次用力去感覺,那種她永遠也沒有法子習慣的痛苦,並在下一刻,攜著那些不屬於她的心緒,靜靜地流淌至她的心底。

  她緊咬著牙關,費力止住眼底那再次一湧而上的淚意,當一種酸楚的感情,直往她的喉間逼上來時,她閉上眼,必須用盡力氣,才有法子把那些屬於滕玉的傷心給嚥下去……

  好似天際飄下了雪花般,無邊無際的寒冷,自滕玉的身後傳來,沒有盡頭般地籠罩了整個世界,在此同時,過往風雪吹凍了滕玉那張好看的臉龐,所謂的恨,將他變成了個她從不認識的鬼。

  「告訴我,你的心……怎麼了?」她低垂著頭,怎麼也不肯抬首。

  「死了。」他霍然轉過身,木然地道:「在很久之前,就已經死了。」

  第4章(1)

  或許每一段不堪再提的記憶,皆自寂寞開始展開旅程,而在最終,則又再次歸於最初也最令人心碎之處。

  那一日,在一桌已是流離四方,看似不可癒合的碎鏡上,一景一物皆片點不漏地看進眼裡的子問,見著了個面上雖看似相識,卻又令她全然不識的滕玉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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