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討厭你。」
她挫敗地俯首倒回他胸膛,無助呢噥,嬌弱地像在傾吐愛語。
「如果沒有認識你,我就可以糊里糊塗地好好過一生,活在別人安排好的世界裡。沒有什麼特別討厭或特別喜歡的,平平淡淡,安然自若地去準備當別人的新娘,過所謂的幸福生活。」
他以巨掌撫著她頸後,像在安撫小貓咪般地揉摩著。
「原來這種幸福,全是虛偽。這些虛偽之外的世界還是一樣地不美好,我也和以前一樣地一無是處。我不但讓別人騙我,還自己騙自己。」
真是夠了,這種虛假的空洞生活。
她像小孩子一般,抱著他的身軀,埋頭在他懷裡哭,彷彿在外頭受了什麼委屈似地,回家尋求安慰。
「迪琪,我正在私下籌畫我們結婚的事。但在成功率未達百分之六十的情況下,不能貿然行動。」只能低調,避免打草驚蛇。
他的慨然投降,果不其然,引起她那雙燦燦淚眼的矚目,渴望地盯著他。
本來還想暗中進行的,結果為了哄她,他竟把底牌給掀了。
媽的,他到底在發什麼神經?
但,也的確很有效地止住她的淚水,不再鬧彆扭。或許他一個人埋頭苦幹才有問題,跟她分擔反是上策。
「要對付董宇丞那種人,得明的暗的一起來。我知道該如何處理,可是妳不行。妳演技太差,心機也不夠深,一有什麼變動鐵定會被董宇丞識破。」
「可是我有幫手。」
他冷蹙眉心,這才警覺到事有蹊蹺。
順十八的事,觸到了他的尖銳防線。迪琪說得愈多,他愈確定其中不對勁。
「所以那個姓順的就在樓下?這些不斷撥來的電話也是他打的?」他沉著不悅的臉色檢視自己手機的來電顯示。
他腦中迅速整合所有資料,勾勒出整體局勢。很顯然,潔兒被現任男友順十八吃得死死的,甘願替他從米蘭盜取贓品。她自己辦不到的部分,就拖迪琪下水幫她辦;迪琪辦不到的部分,就拖他下水去幫忙收拾。
迪琪那種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高道德標準,潔兒早已精刮地都盤算在內,以此來保護自己在干的骯髒事。但要順利脫身,還是得挖更高明的人手過來,所以把他從法蘭克福誘往米蘭,護送迪琪平安返台。
很爛的計畫,一堆廉價的小聰明。
潔兒八成認定了他不會看上迪琪這種枯燥乏味的乖乖牌,也算準了迪琪不會接受與她人際經驗落差太大的他,哪知……
別說潔兒了,連他自己想來都匪夷所思。
不過他是真的想要迪琪,想好好愛她,繼續保護她。雖然先前的驚險旅程已經告一段落,她的災難卻還在延燒,燒掠她原先玻璃宮一般的美好生活。
現在順十八親自出馬了。順十八要的是那幅畫,他要的是迪琪,他們相互持有對方想要的,該如何交易?
他不認為順十八有那麼好對付。原來董家近年來的重新崛起,是因為有這號人物在幕後操盤。當初順十八進入董家,不會是單槍匹馬。就他對過去業界傳聞曾有的印象,順十八是帶著一票精英,成為董家事業的空降部隊,在董氏王國中,建立國中之國。
董宇丞之所以發配順十八去做丫鬟的工作,伺候迪琪,可能是為清理門戶,免得尾大不掉,同時盯緊他的寶貝新娘。順十八雖是個下人,卻是董宇丞最信賴的下人,但再怎麼信賴也終究視他為下人。
董宇丞這下犯了要命的大錯,不但自家事業將陷入更糟的處境,他所交託的未婚妻,也被送進別的男人懷抱裡。
順十八為什麼這麼做?
「他完全是為了換回那幅畫。」迪琪還在熱切地說明。
「或許吧。」
「他也有可能,是為了讓有情人終成眷屬,才幫我和你見面。」
「啊。」他可不這麼認為。與其說順十八是為了讓有情人終成眷屬,不如說他是想藉此羞辱董宇丞,給那不知好歹的小子一點教訓。
「所以,君士,你就把東西還他吧。」
那麼他就什麼王牌都沒了。到時誰能保證順十八不會又把迪琪送還給董宇丞?
「君士?」為什麼反應這麼冷淡?
手機再度響起,催促著難分難捨的男女,回歸各自的軌道。
哼哼,說好聽是叮嚀他倆別再依依不捨,在他看來,這根本就是順十八在宣示著,他和迪琪能否見面,全由順十八主導著。
「你在猶豫什麼?」君士是在捨不得把東西還給人家,還是……目前並沒有那麼想和她在一起?
「不要胡思亂想。」他的大手箝著她下顎,淡淡威嚇。
她努力釋懷,但顫巍巍的笑意還是載滿了不安。
她太天真,到時受的傷也會最深。
「君士……」為什麼這樣盯著她不放?好像生離死別的前一刻。
「好,我把東西還他。」決定了,乾脆和對方正面交鋒。「可是那套西裝我放在老家,妳找一天跟我去拿。」
她馬上承諾,熱切地承諾,歡欣地承諾。這份單純,令他無奈,緊緊揪住了他心中的什麼。
她是真的一心一意,只想著要和他在一起。
*** *** ***
董家的消息,出現在媒體上的頻率愈來愈高,連董事會中監察人公開嗆聲也時有所聞。官股在董事會中握有過半優勢,隨時可以改選常務董事,或以其他方式伸張股權。公司派的兩派人馬又同時互相對決,增加了明年董監事改選的變數。
董宇丞江山難保,焦頭爛額。
同時間,魏君士在歐洲的鐵路逃亡期間撒下的餌,有了回應。多半是無聊的訊息,卻也有假裝無聊、、實則大有來頭的可疑線索。
至少,他現在知道那幅夾帶在西裝內的贓品是什麼來歷。
那幅畫是民初奇葩,丹玉晚年的作品。
丹玉全名張丹玉,出身上海鹽商世家,五四運動時期赴巴黎留學,生活闊綽。早期作品雖然畫風尚未成熟,但因著深厚的書法功力,為當時畫派帶來一抹東方色彩,別具特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