楔子
歲末,一個冷冽的早晨。
陣陣刺骨的寒風,呼嘯在山林間,蝶蜂蟲鳥、飛禽走獸們早已另覓他處避冬去了,絲毫不聞半聲嘶吼鳴叫,更別說是要見著牠們的蹤影了。
在如此蕭索淒寒的景色中,有處草叢忽然起了些許騷動,仔細一看,赫然是個男孩蜷縮在草叢間,瘦小的身子不住地發抖。
這個十歲大的男孩沒有家可以為他遮擋寒風,當然也沒有熱呼呼的粥、湯可以讓他暖暖身子,而他身上那件破了好幾個洞又不合身的衣衫,根本提供不了什麼御寒的作用。
飢寒交迫的折磨,讓他整個人顯得相當虛弱,然而他那雙眼眸卻仍泛著一絲不馴、叛逆的光芒。
「混帳……」他咬著牙低聲咒罵,不僅咒罵命運、咒罵老天、更咒罵這世上所有虛情假意的一切!
他名叫齊少棠,從小就沒爹沒娘的,自有記憶以來,他就住在叔叔、嬸嬸的家裡,而嬸嬸始終將他視為眼中釘,甚至毫不避諱地常在他面前大聲埋怨——她是倒了八輩子的楣,才會被迫收留他這個拖油瓶!
倘若只是這樣也就算了,畢竟他在那個家中確實是個多餘的存在,然而嬸嬸卻在人前對他擺出一副慈祥和善的臉,實在虛偽得令人作嘔。
前幾天,他忍不住當著街坊鄰居的面,揭穿了嬸嬸的真面目,面子掛不住的嬸嬸,回到家中發了大火,甚至還惱羞成怒地將他轟了出來。
至於他的親叔叔呢?呵!那個出了名懼內又懦弱的男人,根本就不敢吭半聲,只悄悄塞了個冷饅頭給他,還擺出一副已經對他「仁至義盡」的臉色來,真是可笑至極。
坦白說,這幾年來他雖寄人籬下,卻從來也沒巴望他們能夠對他多些關懷或是疼愛,因此即使此刻身無分文,他也不屑回去求他們。
就算餓死、凍死,那也是他的命,與他們無關!
耳邊呼嘯的風聲突然更強勁了,陣陣寒意無孔不入般地侵入他的骨髓,讓他身子的顫動更加劇烈了些。
他咬了咬牙,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?
一抹嘲諷掠過齊少棠的眼底,根據他那個惡毒刻薄的嬸嬸說,他爹娘早在生下他不久之後,就在一場意外中喪生了,因此他從來就不知道爹娘的長相,他唯一知道的就只有自己的名字,以及自己是十二月一日出生——正好是今天。
呵!今兒個是他十歲的第一天,大概也是他生命終結的一天吧!
齊少棠閉上雙眼,飢寒交迫的折磨令他疲倦得想睡,或許就這樣睡到死,也不是一件壞事吧……就在他整個人放空,什麼也不想之際,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。
他困惑地睜開眼,一張粉嫩紅撲的小臉蛋赫然近在眼前。
「咦?你怎麼在這裡?這裡好冷耶!你為什麼不待在家裡?」一個約莫五、六歲的女孩兒睜著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望著他。
齊少棠瞪了她一眼,這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,看起來就像個無憂無慮的富家小千金,又怎麼知道民間疾苦?
「走開!」他的口氣像吃了炸藥,甚至將臉撇開,不想跟這樣的女娃兒談論他悲慘的人生。
小女孩偏著頭,像是對於他不友善的態度感到十分疑惑。
前些天,她隨著爹娘一塊兒去探望剛生了娃兒的姨母,此刻正在乘坐馬車返回京城家中的路上,想不到車伕竟在郊道上鬧肚子疼。
由於這種內急可是忍不得的,一行人只好停下來,讓車伕臨時找個適當的地方去「解放」,大夥兒也順便歇一會兒、喝喝水。
娘怕她早膳沒吃飽,又塞了個包子給她,但她一點也不餓,於是便揣著那個包子,四處張望,想要摘些野花來做花環送給娘。
無奈的是,在這種寒冷的時節實在看不到什麼花兒,她不知不覺地愈走愈遠,想不到竟在一處草叢發現了這個大哥哥。
「我叫寧心兒,你叫什麼名字?」她用著嬌稚的嗓音開口問道。
「干妳屁事?」
齊少棠的態度讓女孩兒輕蹙了下眉心,但她並沒有因此嚇跑,甚至還主動解釋道:「我的『寧』是寧靜的寧,『心』是心愛的心,『兒』是女兒的兒。」
「干我屁事?」齊少棠的回答依舊粗魯。
「你說話一定要……一定要加上『那個字』嗎?」短短幾個字的回答卻「屁」來「屁」去的,實在很難聽。
「不想聽就滾遠點,我可沒強迫妳聽!」
「別這樣嘛!」
寧心兒是個獨生女,從小家裡就只有她一個小孩兒,而她的心裡一直羨慕有兄弟姊妹的人,也因此她很希望能討好眼前這個大她幾歲的大哥哥,希望自己可以多一個朋友。
「你吃了沒?我這邊有包子,可以分你吃喔!」她討好地說。
包子?齊少棠忍不住瞥了她一眼。對於飢腸轆轆的他而言,她手中的肉包不啻是人間美味。
想吃!他當然想吃!可或許是她的模樣、氣質實在太「富家千金」了,讓他忽然強烈地感到自慚形穢,自尊心硬是被狠狠地刺了一下。
「我才不要吃!妳走開!」哼!他雖然又冷又餓,但他又不是乞丐,不接受她的施捨!
他的嘴雖然硬,可肚子卻相當誠實,尤其聞到包子散發出的香氣之後,冷不防發出很大的咕嚕聲,而那讓他尷尬得面紅耳赤。
「滾啦!我說不要了,妳沒聽見嗎?」他惱怒地低吼。
「可是你明明就餓了。」寧心兒不懂他為什麼不要吃。
「誰說的?」齊少棠惡狠狠地反問。
「你的肚子說的呀!」寧心兒指著他的肚子。
「亂講!妳一定是聽錯了!快滾啦!妳這個討厭的傢伙!」
惱羞成怒的齊少棠,伸手將她推開,卻沒想到她小小的身子禁不起他這猛力的一推,整個人以狼狽又難看的狗吃屎姿勢跌趴在地上。
「嗚嗚……好痛……」
寧心兒淚眼汪汪地爬起來,她細嫩的額角被地上的石子刮傷,不僅出現一道小傷口,甚至還流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