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草莓大福啊?」姜母看到,開心地喊:「小煊也愛吃呢,留兩個給我,我晚點帶過去。」
聽到那個名字,姜鈞的表情在轉瞬間刷了下來,又臭又冷。「別在我面前提起他們!」
「自己的外孫,又不是仇人,你擺那副臉幹麼?」他的反應,讓姜母也火了。
「那種父不詳的野種,我姜家絕對不承認!」桌子一拍,將軍的氣勢全然散發。
結縭都快三十年了,哪嚇得到枕邊人?姜母霍地站起。「好!不在你面前提,我們母女倆私下去講!」她氣沖沖地,拉了霽月就往廚房走去。
姜霽月擔慮回頭,看到父親的背影透著怒氣,掩飾不了歲月留下的痕跡,已不像過去那般又直又挺,想到爸的自責,還有姊這幾年的辛苦,她咬唇,心有點酸。
那時姊才剛升大二,選擇辦理休學,怕眷村裡藏不住秘密,老媽只能讓姊待在台北。生下外甥小煊之後,姊姊重返校園,還兼了好幾份家教,繼續把大學念完。
雖然有老媽私下的金錢援助,有空沒空,她和媽也都常背著老爸偷偷跑去台北幫忙照顧小煊,但承受最大壓力的,還是姊姊。一個才剛滿二十歲的大女孩,半工半讀、自力更生,還要背負起一條小生命的責任,這之間的艱苦,誰能體會?
雖然姊沒說,但她知道那人是誰!腦海浮現那抹高大的人影,姜霽月不由得握緊了拳。那時,她在姊的房間裡,發現一件男用外套,而那件外套,在姊姊和他合照的相片裡出現過,那張照片,被姊姊藏在枕頭底下,足見它的重要性,也證明了他就是姊姊極力保護的人。
她不懂,他何德何能,竟讓姊甘願如此付出,寧可咬牙撐下一切,也不供出他的名字,若是說了,爸或許不會那麼氣的……
「這老頑固!明明自己才是那個最擔心的人,嘴巴卻硬得跟什麼似的。」姜母叨念,來回踱步,快氣死了。
「姊姊和小煊最近都還好吧?」前幾次回來,姊姊都忙著學校裡的活動,沒能見上面。姊姊在大學畢業後,進入一間私立大學的財務處服務,就在新竹近郊,方便照應,經濟狀況也終於穩定下來。
「小煊最近剛在換牙,常發燒,我三天兩頭就會過去一趟。」姜母邊說,邊從冰箱拿出地瓜葉,開始揀菜。
「我待會兒跟你一起過去好了。」姜霽月動手幫忙。
「你陪你爸吧!」姜母笑道,想起可愛的外孫,怒氣早已消了大半。「我可不想又聽他在那裡咆哮。」
猶豫了會兒,姜霽月開口:「……爸還是不肯原諒姊姊?」
知道這件事的只有幾個熟識的親友,他們都守口如瓶,她還覺得慶幸,以為事情沒宣揚開來,老爸應該氣一陣子就會心軟,她卻沒想到,當引以自豪的驕傲在轉瞬間成了失敗,那難以承受的打擊,會把傷痛延續那麼久。
聽她這麼問,姜母噗哧一笑,瞥了客廳一眼,壓低聲音道:「他啊,只是拉不下臉,現在八成躲著偷聽,你信不信?」
姜霽月杏目圓瞠。她知道老爸是會言不由衷沒錯,但……偷聽?堂堂一個將軍這麼做會不會太小家子氣了一點?
「真的嗎?」她也抑低了聲音,偷偷往客廳的方向看去。
「真的!」姜母掩唇偷笑。「要不是小煊說,我還真不敢相信。從小煊開始上托兒所,你爸就常偷跑去看他了,我還拿照片讓小煊認過人,錯不了的。」
姜霽月不可置信地眨著眼。「真是的,剛剛還說得那麼狠。」她口頭埋怨,心裡卻滿是欣喜。知道父親沒表現出來的那麼絕情,她寬心不少。
「他氣你姊傻啊,不肯說出對方是誰。」姜母歎了口氣。女兒做下錯事,她當然也氣,但更多的是心疼。「要不然像滿紅的事,他氣歸氣,不也接受了?」
想起妹妹滿紅,姜霽月也不禁無聲歎氣。這是姜家的第二枚震撼彈,滿紅今年才高中畢業,居然也鬧出人命,小倆口一起登門認錯,老爸氣了幾天,最後只能同意他們的婚事。
姜母抬頭看了下鐘,連忙扭開水龍頭沖手。「時間晚了,剩下的你幫我揀一揀,青天今天學校加班,我得趕緊去安親班接小煊。」她交代,抹著手往外頭走去。
「晚餐我來弄就好。」姜霽月揚聲說道,繼續挑著地瓜葉。
沒多久,客廳傳來母親興奮的叫聲。「白日、白日,你來一下!」
姜霽月連手都來不及洗,趕緊走出,方纔還坐在沙發的父親已不見人影。「什麼事?」
「你看吧,你爸哪裡氣啦?」姜母竊笑,朝茶几伸手一指。
姜霽月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——兩個大福安穩地躺在透明塑膠盒裡,一旁有個打開的醫藥箱,裡頭的東西故佈疑陣地散亂桌面,而最最讓人無法忽視的,是一盒端正擺放的退燒藥。
老媽的猜測完全印證,爸真的偷聽她們的對話!姜霽月不由得輕笑出聲,眼眶因感動而有些濕潤。老爸怎麼會這麼可愛啦!
「要我帶去就直說嘛,還弄成這樣,找我麻煩!」姜母邊整理邊念,也忍不住笑了。拿了個紙袋,把要帶的東西塞了進去。「好啦,我快去快回哦!」她揮揮手,快步走出。
目送母親離去,姜霽月沒立刻走回廚房,她樸站在原地,望向父親專屬的沙發,心頭有些悵然。
要是老爸知道她的計劃,還發現她甚至改了名字,可能也會氣得把她逐出家門吧?換工作的事她沒敢讓他們知道,幸好爸媽從不打電話去公司找她,要隱瞞很容易。
她知道她這麼做也於事無補,但要她眼睜睜看著姊姊這麼委屈,獨自承受一切,那個始作俑者卻沒事人樣地擁有幸福快樂,她做不到,她真的做不到!
姜霽月深吸口氣,而後緩緩吐出,吐去所有的不安和愧疚,眼神變得堅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