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間花坊本身就很莫名其妙,難怪會賣給他莫名其妙的花,還附帶一隻莫名其妙的小白蛇。
「我餓了。」一聲脆生生的輕嚷中斷他的思緒。
夏攻城繞回小女孩面前,居高臨下打量她。
「蛇都吃什麼?」
玉京子偏頭想了一想。「青蛙吧!」
「青蛙?」他瞪著她。「你教我到哪裡變出一隻青蛙來給你吃?」
「我吃素的,不然怎麼能修煉成人形。」阿彌佛陀,罪過罪過。
「真麻煩,沒事攬了只蛇妖上門。」他忍不住低聲抱怨。
「什麼妖?好難聽。」她抗議。「叫我玉京子,而且我才不是妖呢!」
「一隻修煉成人形的蛇,不是妖是什麼?」他面無表情地反問。
「呃……唔……」對喔!可是,「妖」一聽起來就像個壞東西,她又不壞。「妖怪是會害人的,可是我是好東西,我不會害人。」
「你現在才多大年紀,你怎麼知道自己將來長大會不會害人?」
論口才,一隻剛孵出來的小蛇當然比不上一個三十多歲、事業有成的大男人,玉京子三兩下就給他擺平在原地。
「我不管,我餓了啦!我要吃飯我要吃飯我要吃飯!」她乾脆坐在地上撒賴大哭。
「好好好,別吵別吵。」夏攻城覺得自己的偏頭痛在隱隱發作。「那你平常都吃些什麼?鮮花素果?」
原本是嘲諷的意思,沒想到她真的點了點頭。
「我都吃那個東西。」玉京子纖指一點,遙指曇花盆。
他一愣。「那盆翠曇怎麼吃?」
「它的花芽、花瓣、花苞、花蜜最好吃了。那股香味一含進嘴裡,從頭頂沁到心底,好吃得讓人連舌頭都要吞下肚子裡去了。」她的眼燦燦生輝,只差沒流口水。
「那好,花要等到半夜才會開,你自便。」他要去洗澡了。
「嗚……哇!人家肚子餓了!誰教你現在就吵醒我!我要吃東西我要吃東西,我要吃啦!嗚!」
天哪!魔音穿腦。夏攻城痛苦地捂著耳朵。
「好了好了,別哭了!住嘴!」
哭鬧立時停止,坐在地上的人兒眼睛張得大大,一臉期盼地望著他。
瞧她的模樣哪像一隻蛇?根本像一隻等著主人餵食的哈巴狗。
夏攻城欲哭無淚地抬起頭,無語問蒼天。
「你總吃生菜沙拉吧?」
※ ※ ※
一隻晶瑩的玻璃皿擺放在餐桌中央,餐桌前,偉岸的男子戳著身前那盤生菜,臉色罕見的鐵青。
他的對面擺著另一盤生菜,後方的椅子沒坐人,萵苣葉卻以穩定的速度在消失。
定睛一看,耶!一尾小白蛇快快樂樂地趴在盤子邊緣,正在啃菜葉。
「你就不能保留剛才的『模樣』吃晚餐嗎?」夏攻城胃口全失。不會有人喜歡自己的晚餐伴侶是一隻蛇!
玉京子從盤子裡抬頭,瞄他一眼,窩回去繼續吃得興高采烈。
人形只是化身,她的真身是蛇,平時當然是處於真身的狀態下最輕鬆自然!吃飯皇帝大,當然是用她最舒服的狀態來吃才幸福呀。
「喀茲喀嚓、喀茲喀嚓。」清脆的咀嚼聲飄蕩在空氣間。
夏攻城啼笑皆非地看著。它的體型還真是嬌小,那只沙拉盤的直徑比它的身體長,吃到最後,它幾乎半個身子都鑽進菜葉堆裡了。
由於它吃素,一般女生最愛的千島醬通常調了蛋黃,他只好捨棄不用,另外調勻了橄欖油與檸檬汁,做成義大利式的酸醬。沒想到它挺適應環境的,居然吃得津津有味,還不時擺尾巴要他多倒一點醬汁下去。
為什麼他香艷美妙的約會不去過,卻要跑回家來服侍一隻蛇呢?
他再歎了口氣,叉起一匙生菜,百無聊賴地嚼了起來。
「喀茲喀嚓、喀茲喀嚓。」吃飽了。
哇,好滿足!玉京子從盤子裡爬出盤子外,打了個飽嗝,嬌小的身段在桌巾布上滾了一圈。
「喂,你吃得滿身橄欖油,都沾在我的桌巾上了。」夏攻城嫌惡地拎過一塊餐巾紙,替它拭淨沾到橄欖油的部分。
紙巾滑過它小巧的下巴,脖子,細長綿軟的小肚肚,再順著原路擦回去。
嗯……好舒服……它酣暢地閉上眼睛,宛如一隻正在享受主人梳毛的貓咪。
夏攻城換了兩張餐巾紙替它拭完頭臉身體,然後也不理它,逕自開始收拾桌面。
洗碗,烘碗,把碗盤放回櫥櫃裡。叉子依照長短排列整齊,盤子依照大小顏色一一排放在托架上。抹布拭淨流理台之後,摺成四公分見方的豆腐乾,正正擺在砧板旁邊七公分處。
眼前潔淨閃亮、充滿秩序的流理台,讓他的心態平衡了一點。
一轉眼,桌上那隻小白蛇竟然「翻肚」了。
再無趣的人也會有好奇心!他的手指輕觸一下它軟軟的肚子,它一點反應也沒有,逕自睡得肚腹朝天。
真是奇怪的蛇,跟人一樣會翻成正面睡覺。
他呆呆地坐回餐桌前,看著這只瞌睡蟲。
不知怎地,原本紛亂的心思,隨著它平穩起伏的肚腹,漸漸沉澱下來,緊蹙的眉心也緩緩舒展。
看它這副滿足的睡相,其實也滿可愛的,彷彿只要肚子飽了,天下再沒有任何煩惱。
「吃飽睡、睡飽吃,簡直跟一隻小白豬沒兩樣。」他並未發現自己的嘴角已經掛上淺淡的笑意。
輕聲叨念了幾句,他動作輕緩地將它平移到大掌上,送回客廳,放回它自己的「床鋪」裡。
經過她方纔的大哭大鬧,現在曠蕩的客廳裡安靜下來,反而顯得有幾分空洞寂寥。
這個家裡偶爾添一點聲音,感覺起來應該會更有生氣吧?
或許,將玉京子物歸原主之後,他該考慮養一隻小狗、小貓來作伴了。
第三章
雄雞一聲天下白。
凌晨七點二十分,距離男主人起床的時間還有十分鐘。
規律的生理時鐘開始運作,床上的男人在睡夢中翻了個身,眼珠在緊合的眼皮下轉動,隱約有醒來的跡象。
七點二十八分,一隻手掌從薄被裡伸出來,搶在鬧鐘大響之前,準確地按掉鬧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