內務官很懂得掌握節奏,適時停頓下來吊人胃口,甚至還故意瞄了海皇一眼。
「老國主生前特別喜歡像海皇大人這樣的孩子,雖然國主是老國主唯一的小孩,也享有父親的關懷,但是……」內務官皺眉,不知該不該繼續。
非議前國主已是不敬,現在還多嘴將新國主也拖下水,他是在自找死路。
海皇不發一語,伸手抵著下巴,若有所思地等待內務官把話說完。
「老國主不是很看重身為女性的國主。」
說得這麼含蓄,是想表達前國主重男輕女吧?
「不是傳統的重男輕女,而是,在某些重要的事情上,前國主不允許國主眷參與。」
「某些重要的事,是指什麼?」海皇緊咬著問題的關鍵,直追問道。
「比如,和國主成長有關的、重要的決策、國家相關的事情,等等之類的。」
聞言,海皇眼中閃過一道幽深的精光,頃刻,他全身緊繃。
內務官話中的意思,是在暗示前國主對她,只是表面的慈愛,其實內心從未重視過?
而她,早就察覺到這一點了?
第三章
海皇面色凝重、不發一語,讓內務官一時之間摸不透他的心思,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說下去。
好半晌,海皇才又輕聲說道:「你繼續說。」
「是,雖然父女倆之間並沒有明顯的隔閡,但感覺不是很親近,在這樣的情況下,國主似乎從不把自己當成女孩子,長時間下來,便養成了她現在的個性。」
海皇無法想像,一個連自己的性別都否定的人,她是在自我厭棄?還是別有用意?抑或她就是天生反骨?
「所以,還請海皇大人能夠體諒。」內務官依舊不忘初衷。
「你認為我該怎麼體諒?」海皇收斂原本囂張的氣焰,平靜地看向內務官,先前咄咄逼人的態勢,也跟著消失。
「體諒她對海家和我的胡亂揣測?哼……」海皇不屑地輕哼一聲,低笑道:「就算我能體諒她,她也不見得就能放心。」
「海皇大人……」
「內務官,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,對於國家,如果是上主安排好要我承擔,我也不會推辭,這既稱不上是野心,也構不上那個心機深沉的國主所想的『謀權篡位』,對我來說,這只是種責任,無論是家族、國家,還是將來要輔佐她的事。」
海皇異常嚴肅的一席話,撼動著內務官,他沒想到海皇會這麼坦蕩蕩地將事情說明白。
海皇的臉上出現這段時間待在太和國宮以來,最心平氣和、沉著大氣的表情。如果說清楚會比較好,他不介意結束這種撲朔迷離的猜測遊戲,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她,讓她放心,也少找他麻煩。
「再說,我也沒有那種閒情逸致跟她搶東西,海家身為百年的重臣家族,更不會這麼做,但是,如果她這個國主不好好當,那一切都還是未知數。」
「海皇大人!」內務官有些激動地喊著。「您心中有一把衡量萬物的尺,是大智慧的人,國主要走的路還很長,需要海家和您的協助。」
「這個道理你去跟她說,你們國主現在對我可是充滿戒心和防備。」
「海皇大人……」內務官突然像為女兒找到好婆家,笑得可欣慰了。
「國主的心思,就拜託大人揣摩了,請大人有耐心、細心一點,國主很多時候會把心藏起來,但是,她一定還是有脆弱的一面。」
內務官笑瞇瞇地說完,便自顧自地退下,也不跟海皇示意。
耐心、細心?海皇不由自主地揚起濃眉。憑什麼要他這樣對她?
***
憑什麼?就憑對她的那一點點興趣嗎?內務官還真是好笑,把他當成她的監護人了嗎?海皇的眉頭不自覺地緊鎖。
不一會兒,他深刻的五官線條漸漸放鬆,表情變得柔和愜意。
如果他不願意留下,誰有辦法阻止他,行蹤成謎自然是需要本事的,在這個小小的太和國宮來去自如,對他來說,更是易如反掌。
不過,更簡單的事也有,比如……像現在這樣,神不知鬼不覺、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的臥室裡。
禮尚往來啊,她可以光天化日之下闖入內室,他當然也可以在夜深人靜時,探查她的地盤。
海皇拉來一張大椅子,長腿一跨,面對椅背坐下,手腕慵懶地擱在下頜,上身微微前弓,好整以暇地注視著已然入睡的她。
說是好整以暇也不完全正確,他的目光中,隱約可窺見絲絲審視的光芒。
這個女人的長相,難道也會跟著她的想法而有所變化嗎?
五官清秀、皮膚白皙,平板而瘦小的身材,就像未成年、雌雄難辨的男孩。
連她自己都否認自己的性別,難怪性情也陰陽怪氣的。
海皇看見她睡覺時,終於不再穿著那件寬大的「工作服」,但白得有點刺眼的睡袍,在一片純黑的被褥中,益發可怕。
落差太強烈,她彷彿被淹沒了一樣。
偌大的床上,深邃的黑配上亮眼的白,和她虛實難測的詭異行為如出一轍。但,皇甫眷戀用棉被將自己裹得死緊,她應該是很沒有安全感吧。
就怕她的心裡,這種感覺是無限擴張的。
海皇目光如炬地端詳著她的臉,一瞬也不瞬,忽地,她的眉心微蹙,彷彿作了什麼可怕的夢,連嘴唇也微微張啟,似乎想要呼喚什麼。
她究竟夢到什麼,這麼害怕?該不會是……夢見他了吧。一想到這,海皇濃眉一挑,臉上露出戲謔的微笑,漸漸擴大。
真的不是他太自負,而是此時能讓她心心唸唸的人,不就只有他了?!該讓她知道的話,他已經說給內務官聽,接下來……
皇甫眷戀,最好是有讓他驚艷的表現,不然,就白費他甘願留在這裡。
海皇從容而慵懶地從椅子上起來,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裡,他走近床邊,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。
他就這麼盯著她的睡顏,過了好久好久,他才伸出一根手指頭,隔空描繪著她小巧的五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