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> 新粉領貴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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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8 頁

 

  「我在台北工作,要一棟彰化的房子做什麼?」秦小霜蔑然了笑。「他一直都是這樣,任性而偽善。」

  她口中的他,是她的父親。他們一家人一陣錯愕,看著秦小霜再度轉過身子,邁著步伐離開。

  「她怎麼這樣說爸爸?太過分了!」等她走了,婦人的兒子和又兒才回過神來,憤憤不平地說。

  「唉。」婦人搖頭歎息。

  ★★★

  晚上,秦小霜再度回到她父親生前的住處。

  她一身的黑,削瘦的身子顯得更單薄,白皙的臉龐則近乎慘日。道士在靈位前誦經,她默默地捧著經書,猛地一看,更似誤闖的幽靈。

  那雙大眼睛,空茫茫地瞅著她父親的照片。

  裊裊渺渺的煙霧繞著她的視線,熟悉又陌生的照片與她對望,這一眼如此真切,卻是陰陽隔離。

  牌位、人偶、供品、蓮花,迎亡者來,也送亡者走。誦經磬中,神佛慈悲、亡靈懺悔,應當是生者悲啼、死者踟躕,而她卻沒有哭泣。

  她身旁的人,都穿著一身黑色,一切像是影子疊出來的,虛幻不真。她到現在都還沒辦法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已經死的這件事情。

  她還沒準備好了結和他這一生的愛恨啊!他就這樣先走了。

  一直都是這樣的,他說丟,就這樣丟下了她。他口口聲聲想見她最後一面,卻在頭七的法事中,把她丟給了一群陌生人。

  這些陌生人,是他的親人,卻是她母親的仇人。而她,因為共同的血脈,而尷尬地杵著。

  若他的魂,真有來的話,她想問他,是不是曾經認真地為她想過,要不,怎麼能如此殘忍地待她?

  他是她的父親,按理說,是當她一存在,就注定應該會愛她的人。

  音樂鈴聲突然響起,亂了規律的誦經聲。

  所有人錯愕地尋著聲音,秦小霜皺緊眉頭認出了鈴聲,那是她手機的聲音。

  她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,放下手中的經文,接起了電話。「喂。」她走到旁邊去。

  電話那頭傳來顏仲南鬆了一口氣的聲音。「MyGod!我終於找到了你。小霜,我人在彰化,你在哪裡?」

  乍聽到他的聲音,她的喉嚨突然一熱,說不出話。

  她不說話的空隙中,他聽到電話的背景中,有誦經的聲音傳出。他有些不安,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打擾到儀式的進行。

  「你人怎麼會在彰化?」她問。

  他趕緊解釋。「我聽說你請喪假,要回彰化,我不放心,所以跟來看。」

  她眉頭微皺。「你怎麼知道我在彰化哪裡?」

  「我就是不知道啊。」他這一路上拜託過上帝、觀音、阿拉、媽祖。「還好連絡上你了。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?」

  「我的天啊!」她低呼。他竟然什麼都不知道就來了。他可能撲空,可能白跑,還可能被她斥回。他怎麼這樣衝動啊!

  「你那邊情況還好嗎?」他擔心地問。聽到地低呼的那一聲,他以為她出了什麼事。

  「還好。」秦小霜移開目光,其他人正往這裡看來。

  她的「親人」們,一邊誦經,一邊不友善地觀量著她。

  秦小霜收回視線。「你方便的話,十一點來這個地址接我。」她報出「家中」的住址。

  「好。」他二話不說口「我等你。」她掛掉電話。拿起經文,重新回到人群之中。

  同樣穿著黑色的衣服,但是她知道自己融不進這裡。比起她死掉的父親,她更像是漂泊的靈魂吧。

  始終不知道哪裡是她可以落腳的地方,但是至少,至少現在她知道有一個人會等著她啊。

  她的目光望向門口,想像著顏仲南將要出現。心因為這樣而安了。

  ★★★

  晚上十一點,顏仲南來接秦小霜離開。

  他下了計程車,看到秦小霜和一名婦人交談著。「秦小姐,等出殯的日子決定之後,我們會再告訴你的。」

  「那就麻煩了。」秦小霜的態度像是和葬儀社的人說話,而不是死者的妻子,名義上她的二媽說話。

  顏仲南朝這裡走來,秦小霜轉頭瞅著他。「我走了。」她大步地邁向顏仲南。

  顏仲南對她一笑。「有什麼東西要我拿嗎?」他聽到有做法事的聲音,以為應該是在寺廟,可是這裡看來像是住家。

  「沒有。」秦小霜回答他。「我的東西都放在旅館中。」

  「旅館?」他覺得奇怪,她的老家不就在這裡,為什麼要去旅館?

  她看著他,平靜地說:「這是我爸第一和第二任太太的家,不是我的家。」

  他恍然大悟,輕輕一笑。「那我們坐計程車去吧。」視線的餘光掃到有三個人影在門口對著他們指指點點。

  秦小霜看到他的表情微有不同,薄唇一勾。「那是我爸爸和第二任太太生的小孩。他們應該是在猜,你是什麼人、來做什麼。」

  秦小霜勾動的薄唇,流露著嘲弄。「你可以過去和他們說,你要帶我去旅館開房間。」

  父親一死,回來奔喪的時候,卻和一個男人開房間,這種話聽來夠嗆了。顏仲南卻驀地覺得心酸。

  他本來還在想著,喪父之痛會讓她如何哀痛,可是他看到她的時候,她卻連一滴眼淚都沒流,只是用著奚落甚至是刻薄的語氣述說著自己。因為一這樣,讓他更加難過。

  他猜想,她不是不在乎,而是除了傷心之外,她有著更多無可名狀的憤怒。那憤怒也許是對自己,也許是對父親的另外一個家庭。無可排遣的慎態,最後以一種冷然而犀利的言詞來偽裝。

  他深邃的眸光一柔,她輕覷了一眼,低頭轉去。

  她經常能成功地用冷漠來隔絕人和人的距離,唯有他,她辦小到。他總是笑笑地,用不說出口的溫柔,一眼將她看穿。

  是不是這世上,真的會有這麼一個人,他會用最獨特的眼光和態度,去看待自己,對待自己?

  她的眼眶突然泛潮,他總是讓她變得脆弱而多感。

  他一笑。「帶你開房間,也不是第一次了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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