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可虹拉開門,溧風寒氣卷帶薔薇花香掃過臉龐。她沒穿大外套,可不冷,及腰的鬈曲長髮被吹亂了,使她想跳舞。她胡亂唱起歌,輕巧一躍,腳尖落在結冰湖面,好滑呢,旋幾個圈兒,輕燕一般,飛脫古堡陰影的籠罩。
天很亮,七彩的,一定是冰晶在陽光裡升蕩,折閃忽隱忽現的虹。這個冰寒孤島,總算有一點美好。
「小女孩——」
恍似夢幻,她聽見皇達爵爺爺在喚她,悠然偏轉,對上一張比古堡裡的男人更年輕的臉龐。他很俊美,黑髮和她一樣自然鬈,不過他似乎有點搞怪,衣物穿很少,薄薄一件VERSACE經典花襯衫、怕濕怕潮的皮褲,腳下一雙雕花皮革德州靴,還有,他耳畔簪了花,嘴叼了雪茄——很有皇達爵爺爺的格調,但他不是皇達爵爺爺,卻一直用皇達爵爺爺稱呼她的方式說話。
「小女孩——」他把耳畔的花取下,改簪在她髮鬢,長指還卷玩她的發。「你長大了呀!更適合唱《MY Heart Belongs To Daddy》喔……」
皇達爵爺爺應該不是這樣的……
*** *** ***
她是遇上海枯石爛只出一個的大無賴!
「皇帝你個頭!」用盡氣力的女性嘶喊,從餐宴房傳遍2325里裡外外。
在十七樓喝完酒,吐過苦悶,回到2325,打開門,正欲踏進玄關的夏初晨與皇宇穹聽見了。
「我才是你的女王!」
彷彿戴著耳機睡覺,入眠前聽的貝多芬《月光》奏鳴曲,在熟睡美夢時刻猛變莫札特《魔笛》歌劇。
「我才是你的女王!」
真可怕!「等待太陽」裡沒有隔音不好的房,那聲音居然能穿堂過室,高八度帶刺繚竄。
餐宴房東側那間房室裡,宇星洋驚醒,從躺椅跳了起來,撞倒Zig Zag Chair鳶尾花脫離白瓷瓶束縛,和水私奔。
「渾蛋!跪下!我才是你的女王!」夏可虹了曉的斥喝,猶如阿特彌斯的怒不可遏——將偷看她洗澡的阿克泰翁變成小鹿讓獵犬咬死。
事態很嚴重的樣子!
三個男人,兩路前進,於餐宴房外碰了頭。
「渾蛋,你跪下!向本小姐磕頭道歉……」嬌喊中有上氣不接下氣的喘吁,還是不饒人。「向本小姐磕頭道歉、向本小姐磕頭道歉……」玻璃瓷器碎裂聲一串串。
深夜暴雪很常有,今晚暴雪未至,流冰群悄悄進港,擠磨靜泊碼頭的沉穩大船,發出尖銳咆哮。荊棘海無國界區域,夜越寒越沒得安寧。街道上,到處是喝醉結伙打架的無國籍水手,「等待太陽」裡同樣不平和,十七樓剛才有男女怨偶互潑酒水、賞巴掌,上來二十三樓,餐宴房裡不知搞了什麼你死我活廝殺,丁鈴噹啷雜亂聲音不絕不斷。
「裡面在做什麼?可虹!」夏初晨首先喊道。
宇星洋伸手握住門把。皇宇穹沉著臉,想必有「殘局」要收拾了。
門一開,「篤篤」兩聲沈響,近在門上。宇星洋閃得快。皇宇穹若無其事地半瞥折光閃爍的「凶器」。夏初晨瞠眸,瞪著斜插在門板的兩把切魚刀。
「可虹小姐真厲害!」皇夏生的聲音響起。「你與夏老一樣,都是飛鏢高手,我也有得到我祖父的真傳——祖父年輕時,曾與夏老組隊參加俱樂部的飛鏢大賽,我倆也組個隊——」
「你去死!」鏘——德國豬腳乘飛碟墜落在門邊,酸白菜點綴三隻男人黑皮鞋。
都才剛踏進一步,戰爭倏忽開始,或者,早已劇烈!
啵!一團軟糊物成功佔領第四隻鞋面。
隱怒的嘴角抽了一下。「夏可虹!你在做什麼?」夏初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這是接待貴賓貴客的餐宴房嗎?掛在水晶壁燈搖蕩的翠綠「綵帶」,莫非是義大利面主廚拿手的蝦醬波菜寬面?黏在牆上大理石腰線緩滑的晶瑩滴狀「寶石」,該不會是來自法國的貝隆生蠔吧?另外,那整張pizza——是如何貼覆在不久前才自名畫拍賣會,高價得標購來的克林姆《向日葵》上?荷蘭醃鯡魚可不是「飛魚」,怎會在天花板吊燈架?
夏初晨快抓狂了,雙眸如同無國界道路人工融雪使用的噴火槍。
皇宇穹一手揉著太陽穴,一手掏出方怕,蹲下身,擦掉鞋面的酸白菜。
宇星洋瞇了瞇雙眸,但願目光所及只是幻覺。
「喔!宇星洋!」問題人物現身。皇夏生在離門不遠的邊側,意態清閒地啜飲著手中鬱金香杯裡的香檳,說:「你自『○邊境』歸來了。在那男人的天堂,還愉快盡興吧?」
「皇先生,你這是……」宇星洋想不出適當言詞與此人溝通,乾脆抬手去拔門板上的切魚刀。
射刀的動作停止了,夏可虹呆望著出現在門口的三個男人。
夏初晨怒步急行,走向雙手拿切肉刀的夏可虹。「要不是大理石夠重,恐怕整張二十二人座餐桌都要讓你給翻了過去,是嗎?」取下堂妹左右手的兩把刀,他親眼目睹堂妹扔擲餐食——他雙腳的一坨堤拉米蘇和德國酸白菜還在——而那位誇張「長輩」一派輕鬆喝自己的香檳,看來沒鬧事,就算知道內情不單純,也只能教訓自家人。
「夏生叔公,」皇宇穹站起身,收了方帕,冷沉沉行至皇夏生面前。「您這是做什麼?」
皇夏生挑眉,一副驚訝表情。「宇穹也在啊!怎麼,你們同行嗎?」下巴朝夏初晨努了努,又將視線移往宇星洋身上。「你們三個一起遊玩『○邊境』?真是的……年輕人——不要過度放縱了。」他搖頭,走向桌邊。
踩過一地杯盤狼藉,皇宇穹停在皇夏生背後。他得忍住想擰下此人頭顱當球踢的衝動——這該死地大逆不道!「夏生叔公,您到底在這兒做什麼——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