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原來你是繼承皇達爵老先生股份的皇家少爺——」
皇達爵先生與夏萬鳴老師計劃創業時,以射飛鏢決定誰出資誰經營。出資者當神秘大股東,無須露臉,每年等分紅即可,經營者當高調大老闆,長駐旅店,每天辛勞就對了。兩位老人家透過胡鬧似的方式,成立「等待太陽」——這名稱來自一位行為風格驚世駭俗的搖滾歌手的曲子。聽說,皇氏家族對此事相當不以為然,認為這不過是家族反叛份子皇達爵先生拿手的無意義瑣事,絕非一項事業,遑論可傳承為家業。皇達爵先生過往後,皇氏家族成員更視「等待太陽」是筆爛帳。皇家人鄙視這塊亂七八糟、沒規沒矩的龍蛇混雜地,也就不可能於此居留,即便「等待太陽」落成當年,專為皇家保留一間頂級豪華套房,也未見皇達爵先生以外的皇家人前來住宿過。多年來,皇家的確作足了神秘,或說高傲,至今才露了個面。
「我叫皇夏生。」神秘大股東繼承人——
可虹大略提了,這位皇家公子說好聽是「奇葩」,實則怪胎頑劣份子。
皇夏生對著宇星洋伸出友善的手。「閣下尊姓大名?」
宇星洋俊容閃頓。與剛剛在鹽洗間的言行相比,這會兒,是否太過多禮、守分際?
「敝姓宇,宇星洋。」對方已經探手來了,不好怠慢。宇星洋握了握皇夏生的手。
「宇星洋,是嗎,」皇夏生壓根兒沒聽人嗓音落定,兀自坐入棕金色絨面沙發中。「我聽過你——」不說「久仰大名」,前一刻的禮節,著實是故作的社交辭令。
宇星洋撇唇,旋足,停定一會兒,看準目標,走向通往臥房的滑門。可虹在房裡移動的身影顯而易見,怪胎頑劣份子墨鏡下的眼神恐怕不是太規矩,尤其他所坐落的雙人沙發正正對著敞開的門縫。宇星洋若無其事地拉掩離花鑲金的漆白門板,然後將手插入褲袋,轉身看著皇夏生,回應道:「我的榮幸。今後還請皇先生多指教。」
皇夏生頷首,修長雙腿悠然交疊,胳臂伸展開來,橫搭椅背頂緣,意態閒適,長指卷玩真絲抱枕的綴邊流蘇。「星洋,你真客氣。」他低笑,大掌朝對座指示。「坐吧,在我面前,無須拘禮。」這種講話的方式,分明是上對下、長對晚、主對客!
宇星洋無言以對,只是笑,表情有些乾窘,繞至單人沙發前欠身坐下。
「我叫個room service,你說可好?」宇星洋尚未坐定,皇夏生這會兒又拿起扶手套几上的旅店目錄本翻閱,狂放態度沒個收斂,語調倒是客客氣氣的。他說:「我祖父在這兒有股份、有間專屬套房,我身為他的孫子——遺囑上指定的繼承人,卻從無在這兒認真住過、享用過——」
「皇先生請自便。」宇星洋接話,眼睛盯著鳥籠造型圓桌底下,那兒有團團繞的荊棘玫瑰裝飾,花是活的、鮮的,沁出香味,濃濃烈烈,彷彿警告著他小心應付眼前人物。他抬眸,更加和善地說:「皇先生若要住下,宇某——」
「你餓嗎?我們叫個room service——」滑門輪軌滾動聲中,夏可虹軟柔柔的詢問先是截斷男人嗓音,而後因見著雙人沙發上的坐客,轉為震怒語氣。「你怎變還沒走!」
她換了居家服——一身嫣然杏色——削肩的長裙,像襲卡蘿倫巴蒂式的禮服,太性感,很不居家。
雙眸有了黑色鏡片的掩飾,皇夏生毫不避諱、欲赤裸裸般地將正走出臥房的夏可虹看個徹底。她相當不高興,紅唇微微噘起,時轉含抿,看起來像在邀一個吻同時又耍任性。
「你死賴在這兒,到底想幹什麼?」罵人的嗓音與身上衣物一樣,具有獨特性感嬌氣,煞是好聽。
皇夏生唇角隱隱一動,慢慢低垂臉龐。
「別礙人眼,快滾好不好?」
該說她潑辣嗎?不,這太過分,說她溫柔,又搭不上邊,不過,她罵人像愛情電影女主角念台詞,一扭頭一撥發,那慵倦波浪似的黑絲,繚湧她怒紅的頰畔——嬌嬈嫵媚極了!
皇夏生沈笑著,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著目錄本。「嘿,聽到了沒,風情萬種的可虹小姐在趕你了——」他抬起頭,墨黑鏡片上閃映著宇星洋皺眉的臉龐,懶柔的嗓音往下說:「明明前一刻在盥洗間裡,與你有親密的肢體接觸——」
「野蠻痞子!」夏可虹罵了句,快步趨近皇夏生,柔荑揚起,像要給他一巴掌。「我說的是你——皇、夏、生。」她沒打他,只是指著他的鼻尖,一字一頓、連名帶姓地喚他。
皇夏生哈哈大笑起來。
「可虹,」宇星洋出聲。他真是領教夠了——這個皇家神秘大股東繼承人,果然怪胎到一個亂無章法的程度。他搖搖頭,頗無奈,起身離座,行至夏可虹背後,一手輕覆她腰側,一掌往前握住她指人鼻端的纖纖玉手。「你要room service是嗎?」
夏可虹回過身,仰起臉龐,與面對皇夏生時截然不同,她朝宇星洋綻放一抹甜美笑容。「嗯……」應了聲,把皇夏生拋至腦後,半撒嬌半抱怨地說:「我好餓。一整天忙爺爺的事,還被堂哥罵了一頓,到現在都沒機會進食——」
「初晨罵你?」宇星洋疑問地插丁句。
夏可虹點點頭,小鳥依人地拉住宇星洋的手臂,說:「他很煩人,而且莫名其妙——把別人鬧場的帳算到我頭上,他自己什麼事也沒做好。爺爺生前說過,不准我們在他的告別式上穿得一身黑灰……」
宇星洋雙眸一瞠,低頭看看自己的黑衣灰褲黑皮鞋,想到稍早進門脫下的御寒長風衣,也是鐵灰的……
「爺爺每年鉅資請時尚大師為自己做絢麗壽衣,遺囑內容越更改越像要舉辦嘉年華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