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王上,張大人奉璽在此,容臣宣佈吧?」長孫嵩指指攜帶國王玉璽的長史張袞,示意王上頒旨冊封。
「不!」拓跋圭將名冊遞給他。「這事暫不忙定,本王需要再仔細斟酌。」
他的話,台上的人都聽得分明。頓時,各部大人、宗親及姻親世家的領主們都十分詫異,那些懷著急切的心情期盼入宮的女子更是花容失色、備感失望。
「登大位承大統者,必於擇妻大典上冊封王后妃嬪,王上怎可壞了祖訓?」代表燕主慕容垂而來的燕太子慕容寶直言發問。
拓跋圭淡笑,語氣堅決地回答:「如今正值復國之初,舉國百事待興,本王有更重要的事要與諸位大人商議,暫緩冊封後宮、延遲婚典並不違反祖訓。」
見他如此,眾人不便再反對,但沒人讚成他要求遣返剛選出的王后、妃嬪的建議。最後由南部大人宣佈慶典到此結束,十名新選王后、妃嬪留居王宮內女眷居住的禁宮中,待擇日再行冊封之禮。
***
「若兒,你的魅眼果真了得!」
遠離王宮的牧場內,一名男子對騎在一匹剛被馴服的烈馬背上的王若兒說。
若兒從滿身大汗的蒙古馬背上下來,拾起地上的羊鞭往那男人身上一抽,厲聲道:「牛大憨,我說過誰要再敢說我是魅眼,我就咒他不得好死。」
她黑亮的眼睛直視著亂說話的人,但並沒有施法。
那男人呵呵笑著垂手鞠躬。「是大憨說錯話了,還請小姑奶奶原諒。」
見一向對她極好的馭馬大哥滿臉愧疚,若兒才露出點笑容。「好吧,再給你一次機會,下次若再亂說話,我就像對其他人那樣,讓你去啃羊糞。」
說完,不管那男人如何回應,她調頭往羊捨跑去。
看著她的背影,大憨再次沉思起來。
做了她五年的鄰居,看著她從一個瘦弱小女孩長成美麗大姑娘,他知道若兒是個非常善良的好女孩。他討厭那些歧視她、將她視為女巫甚至妖怪的人,可是他自己也常被她的那些奇特能力弄迷糊。
她從來不大聲吆喝,只需輕輕搖晃手中的羊鞭,數百隻羊兒就會乖乖地按照她的指令行事。尤其看她馴馬,那簡直是一種神奇的享受。
比如眼前這匹野馬吧,任憑誰都別想靠近它,可是當若兒朝它喊了幾聲,再用她明亮的黑眸與它對看了一陣,原先狂暴的烈馬居然如同小綿羊似的溫順,然後她騎上馬縱情奔跑一圈後,狂野的馬就被徹頭徹尾地馴服了。
按說他家是養馬行家,他爹就為先王管了多年的馬,可如今他馴馬的絕活卻比不上一個小姑娘,如此看來,若兒果真與常人不同。
「好夥計,那個美麗的女孩到底對你做了什麼?」牛大憨輕拍駿馬問。
高大的駿馬搖晃著大腦袋,對他打了個響鼻,讓他連連後退。
「嚇,你真不是個東西。」他笑罵著,輕甩手中的韁繩將它趕進馬棚去。
跑進羊捨的若兒心情很惡劣。不是因為大憨說的話,那些話她聽多了,根本不會在意,她的心情全因在大王即位盛典暨擇妻大典上看到和聽到的事鬱悶。
還說他不會忘記她,可他分明就將她忘記了。
她惱怒地想用鞭子狠抽什麼人──如果他沒有成為王上,他會是第一選擇。
選妻?!一想到他對著那些女人傻笑,她就有氣。
雖然他如今長得比她高大壯實許多,而且丰神俊朗,英武強悍,但她仍一眼就認出他是九年前被她壓在灌木叢裡,還不小心「親」過的男孩!那個說他們是有緣人,說她是他的女人,他不會忘記她的男孩!那個她從未忘記過的王孫!
他怎麼能說話不算話,把她忘記了呢?且不說他親口說過不會忘記她,也不論他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有緣人,甚至可以不理會她曾冒死救過他的事實,僅憑那句「你是我的女人」一直是她寂寞生活中的希望,苦澀心底甜蜜的回憶,讓她九年來一直想著他、念著他,為他的安危擔憂,為他的復國即位佔卜祈福等等,他就不該忘記她。
自從爹爹死後,她被劉顯囚禁在善無三年,那時她多麼渴望他會來救她,可是他沒有。那幾年,要不是有神力相助,她早就被那個惡魔玷污了。
如今他終於復國成功,即位為王,她也見到了他,可他卻將她忘記了。
為此,她怎能不生氣?
她並不完全明白為何他的遺忘會讓她這麼生氣,只覺得她曾經認定他是個重情義的男子,相信她與他之間有扯不斷的聯繫,可如今,他讓她的希望破滅,讓她引以為傲的預知能力深受打擊。
她不要他忘記她,她必須喚回他的記憶,起碼得試試他是否真的忘了她。
對,她今晚就要做這個測試,今晚正是天地神靈相會之時,如果她能好好地運用自己的天賦,說不定她真能召喚到他的靈魂。
有了期待,煩悶的心略微舒展,她如同往日般忙碌著,直到傍晚將羊群圈回,仔細數過後,才鎖上門,踏著夕陽餘暉往牧場邊的房舍走去。
一跑進屋,她就對乳娘說:「汍婆,幫我燒水。」
「燒水幹嘛?」正在做飯的汍婆驚訝地問。
「我要洗澡。」
「你要去青石塚?」
「沒錯。」青石塚是牛川人懼怕的地方,卻是若兒祭祀神靈的神壇。
「嗯,一元復始的月圓之夜,可采天地神靈之氣。」汍婆贊同地點頭。
若兒沒接腔,忙著將木桶放在火邊,再去尋找換穿的衣服。
汍婆也不多問,她相信前主人瑾兒沒有說錯,若兒是神賜的禮物。
當若兒開始脫衣服時,汍婆一如往常那樣走出門去,守護在緊閉的房門前。
洗完澡,吃完飯後,月亮早已高昇。若兒匆匆帶著龜甲、卦盤和神油出了門。
今夜,神靈會給她什麼樣的啟示呢?
注一:魏晉南北朝時,男女通用的一種服飾,沒有衣袖,胸、背各有一片可任意加厚的衣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