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兒的情緒陡然低落,尤其想起在牛川曾與她們有過的短暫接觸和樹林裡匿名者的恫嚇,不由得有幾分憂慮。
她開始尋找拓跋圭,發現他正站在台階下仰頭看著她,臉上的表情很淡,然而眼中卻有種奇異的光芒。
若兒似乎聽見了他正對自己說──美麗的眼睛不是用來盛憂愁的,不要在意她們,我的王后永遠是你!
若兒回望著他,雖然他的嘴唇沒動,但她確信他是這麼說的!
可是,她有種感覺,事情不可能像他想得那麼簡單。
自從答應接受他的安排後,她已經很少去想與其他女人分享他的事,為的是要遏制自己的嫉妒心。
在理智上,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妒嫉其他女人。身為國君,王上不僅需要更多的後嗣,以確保繼承人順利成長,也需要借助聯姻來建立牢固的外部勢力。
在情感上,一想到他給予她的感情並不是完整的,她的心就痛苦地扭絞著。
樹林裡那些恫嚇她的話,不時與她心中的隱憂混合在一起,讓她沒有安全感。
慕容秋雁身後是後燕的強大勢力,賀蘭倩則代表著聯盟中勢力僅次於拓跋部的賀蘭部。
而且憑她的觀察,她知道她們都對拓跋圭有很深的愛慕之情,也等待了他很多年,甚至耽誤了青春年華。
如今,她們能容忍王上的冷落?能容忍她的存在嗎?
無解的問題,伴著陣陣寒意困擾著她,就是對面這雙深情的眼睛,也無法給她完美的答案。
她轉開眼,再次看著緩緩駛入的馬車,眼前卻出現了另外一幅畫面。
畫面模糊,看不很清楚,但能感覺到慕容秋雁的眼淚,聽到賀蘭倩的罵聲,還聞到冰冷、腐爛的氣味,甚至看到各部大人與王上指責的目光……
老天,這是什麼?
若兒驚跳起來,難道這又是一個對未來的警示?!
她神情驚惶地往台階下尋找拓跋圭,可是他已經不在那裡了。
這次,她沒能看到那雙總能帶給她安慰與希望的眼眸。
噢,王上,這是一個預警,是個不祥的徵兆!
她心悸地想,隨即又安慰自己:不會的,一定不是預兆,只是我自己的胡思亂想。不會的,王上不會對我有著那樣不信任的眼光,就算我受了冤屈,他也會全力捍衛我們的愛情,為我做主!
心,略微得到寬慰,可是當她看著那些馬車,想到自己終將成為眾多後宮妃嬪中的一人,若兒仍忍不住感到寒冷而渾身顫抖……
***
無論內心怎樣擔憂,日子還是要過。
在後宮中,羅結掌管著所有大小事,無論有什麼需要都得經過他。
在羅管事那裡,冬暖閣的需要總是被排在最後,而「日昇樓」的慕容秋雁總是能得到第一優先的照顧和滿足。
好在若兒與汍婆都不是要求很高的人,於是她們什麼事都自己解決,冬暖閣經過她們的打理佈置,很快就有了家的味道。
拓跋圭派人送來大量的草藥,要求若兒和汍婆配製成各種藥劑和便於攜帶的藥丸,但冬暖閣無法容納這麼多草藥,於是拓跋圭下令在冬暖閣前修蓋了一間寬敞的藥房供她們使用。
這天傍晚,若兒在藥園內培植藥苗,看到郡主們帶著貼身丫鬟在庭院裡嘻笑奔跑,喊叫著要抓小兔子,還讓所有宮人都加入了捕兔大戰。
看著亂哄哄跑來跑去、又笑又嚷的人群,若兒興味索然地想:宮中無趣,連小兔子都成了這些貴人折騰的對象。
她低下頭繼續干自己的活,忽然,身邊的灌木叢搖動,她撥開一看,一對驚恐的紅眼睛露了出來。
這時,捕兔人馬紛紛趕來,那只驚恐的兔子一頭鑽進她的裙下。
「喂,看到一隻灰色兔子嗎?」動作最敏捷的賀蘭倩最先追來,粗魯的問蹲在地上的若兒。
「沒有。」若兒搖搖頭,感覺到緊貼腳邊的小動物在顫抖。
其他人也相繼趕來,若兒小心地拉好裙子,繼續低頭往土裡埋草苗。
「奇怪,怎麼不見了?」郡主、宮人們議論著,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。
若兒將小兔子從裙子下抱出來,輕柔地說:「別怕,我不會傷害你。」
看看四周沒人,若兒抱起兔子,用衣袖遮住它,往圍牆走去,她得放它離開。
雖然因為時常出外採草藥,她和汍婆獲准持有進出宮門的腰牌,但若兒不想驚動別人,因此想起後牆有道被鎖住的小門,從那裡將兔子放生,應該會很合適。
來到小門邊,她蹲下用力地推門,想弄出一道門縫,讓兔子出去。
「你在幹什麼?」
身後傳來一聲問話,差點兒沒把她嚇暈。
將小兔子藏在袖子裡,若兒小心地回頭,看到羅結正滿臉不悅地盯著她。
「你想幹嘛?」他再次問道,口氣裡充滿懷疑和責備。
無法隱瞞,若兒只好捧著小兔子給他看。「沒幹什麼,只是想放它出去。」
「為什麼要放走它?郡主們都在找它呢!」羅結板著臉說。
若兒的臉紅了,她知道自己有點蠢,但還是老實地說:「她們只是想玩它,那樣會弄死它……」
「死一隻兔子有什麼了不起?」羅結不層地看著她手中的兔子,轉身想走。
若兒突然有股衝動,便喚住他。「羅管事。」
「什麼?」羅結悄悄回頭,斜視著她,那神態好像她是個低賤的奴隸。
「你為什麼要恨我?我做錯了什麼事?傷害過什麼人嗎?」她激動地問。
「我沒有恨你。」他沒看她,轉身走了。
若兒一屁股坐在門階上,頹喪地想哭,可是她不會哭,這麼多人都不喜歡她,多一個後宮管事,也沒什麼了不起。
手中的兔子蠕動了,她低頭看著它,輕輕撫摸它的背。「去吧,不要留在沒人珍惜你的地方。」
她用身子頂開門板,把兔子放到下方的三角縫隙處,看著它消失在門外……
***
遷都後不久,北魏又一次遭遇危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