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天權怕她真在朝堂上犯下大不敬之罪、落人口實,便安排眼線在明心殿。
「王上,驚瀾公主給您問安來了。」董公公尖銳的聲音,在靜謐得彷彿掉一根針都能聽見的明心殿中,更顯得刺耳。
皇主公君饒富興味地打量俞詠妍。她的姿態神情還真是驕傲啊!
俞詠妍就站在殿堂上,不開口也不下跪,對那個端坐在龍椅上,得意洋洋打量著她的人,她也毫不畏懼地回視,看得一旁的公公、老臣們,皆是一身冷汗。
魏天權首先打破僵局,咳了一聲,輕喚道:「公主。」
俞詠妍黛眉一皺,嫌魏天權多事,偏頭掃視他。不料卻看見他眼中竟有些懇求的意味。魏天權求她?德高望重的右丞司、位極顯赫的三朝元老,竟然求她?!
她再看老臣們臉上皆是忐忑不安的驚恐神色,罷了,她沒狠心到要這些老臣的性命。思及此,她的雙膝才緩緩屈下,終於肯跪。
見此情景,老臣們才鬆一口氣,而魏天權見皇主公君臉上也有了幾分滿意神色,但他心裡清楚,這是俞詠妍的底限。
等了許久仍未聽到她開口問安,老臣們又開始緊張,皇主公君也有些不耐。
「王上,驚瀾公主前陣子抑鬱成疾,身體頗有不適,喉間似有疾患,以致聲音受損,但公主對王上一片忠孝之心,天地可鑒,請王上體察。」魏天權不疾不徐地解釋道。
聽到這麼牽強的借口,俞詠妍不禁側目。真是好大的膽子,敢說出這等胡話,他就不怕她當眾拆穿他嗎?她心裡不舒坦,偏要拆他的台!
俞詠妍正欲開口,卻聽見一道清晰明朗又飽含勁道的男聲響起。
「父皇,驚瀾定是悲痛過度、心神受驚,成了隱疾,但今日一見,已知她對父皇盡忠盡孝,兒臣擔心她再久跪下去怕會加重病情,理應趕緊診治才是。」
誰?竟然說出這樣的話?她垂首微偏頭,餘光掃到一個少年,看起來長不了她幾歲,相貌堪稱俊朗。
俞詠妍直盯著那位少年,他的眼神和笑容和煦溫雅,再自然不過,讓人毫無防備地感到安心,但她卻又感覺不到真心誠意,她和他本無瓜葛,無法真心相對本也正常,但他的那份不真誠,像是為了要吸引她的注意才這麼做。
待她再看見眾人都聽信於他的樣子,她不禁感到懷疑,這人是誰?竟有如此的感召力!
而一旁的魏天權也感到奇怪,二皇子怎麼會幫忙說話。
「有這等事?那還跪著做什麼,快!快扶她起來!」皇主公君的虛情假意雖表現得很明顯,倒也讓老臣們鬆了口氣。
俞詠妍讓魏天權給扶了起來,偏頭再探向那個少年,看見他笑得頗有深意,不由得皺眉。
「驚瀾,朕知你心意,你是本朝的驚瀾公主,是朕的皇女,要好生照顧自己,回南嶺宮好生調養,養好了再來給朕請安。」皇主公君說著又轉向一旁兒女。
「你們兄弟姐妹也要多顧著她,好生相處。驚瀾,你可明白朕說的話?」
俞詠妍瞥了一眼魏天權的神情,彷彿要是她搖頭或是說出不敬的話,就會要了他的命。
眾目睽睽之下,只見她點了點頭,諸位老臣的臉色才得以緩和。
「朕乏了,你們就退下吧。」
原本以為會有一場大劫,竟是如此收場。
「公主!」慎兒看見俞詠妍安然回到南嶺宮,長長地吁出一口氣。
「沒事。」
「這次沒事不代表以後都沒事。」
慎兒的語音剛落,俞詠妍便聽到自己身後傳來一陣極細微的腳步聲。什麼時候身後跟了人?她竟然不知道!
俞詠妍急忙轉身,待看清來人後愣了一下,是那個人。
魏天權已告訴她此人的底細,二皇子晉千歲,年長她三歲,不過十九,卻已是朝堂稱頌、德賢兼備的人物。
那又如何,此時她可沒什麼心情招呼他,便示意慎兒。「趕走。」
慎兒剛想上前便被一道厲聲呵斥住。
「大膽!見了二皇子還不跪下!」
俞詠妍本已走開,聽到這聲音猛一回頭,見他面前擋了一個神情嚴謹的少年,對著慎兒厲聲相向,不由惱火。
尤其是看見慎兒在一愣後,竟有下跪的動作,她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慎兒的手臂,制止了她。「除了本宮,你還想跪誰?」
慎兒聞言,立刻垂首,身影一閃護在她身後。
「尉遲。」而護在晉千歲身前的少年,聽見主子淡然中帶有警告的聲音,心領神會地退開。
「本宮和你相熟嗎?你不在你的西宮待著,偏要來招惹本宮?」
他的唇角眉眼皆含著笑意,但看起來卻又不真實。
「詠妍,不必針對我。」他從沒見過有哪位公主像她這般盛氣凌人,但這卻也是吸引他的主要原因。
兩朝公主,身份本來就很微妙,眾皇子皇女中還沒有誰想接近她,但只要他想,誰也攔不住。
「你來做什麼?」
「父皇不是說了,兄弟姐妹要好好相處嗎?」晉千歲自顧自地找張椅子坐下,氣定神閒、好整以暇地直盯著她。
「你還真聽進去了。」她略帶諷刺地說道。
不過他不介意,依舊不慍不火。「那是自然。」
「不勞費心!」
晉千歲微微一笑,笑中似乎暗含不悅,但轉瞬間就消失,眸光高深莫測。
她倏地感到一陣驚慌,直覺皇子皇女中最要防的便是他!
「明心殿西北面的那口井,每逢歲末宮中會差使人暗中清點,清點什麼?你應該很清楚吧。」晉千歲說得雲淡風輕。
聞言,俞詠妍的臉色一變,有些慘白。
他瞄著她的臉色,看起來似乎在微笑,但神色卻又多了幾分暗沉。
「會從裡面抬出幾具冰冷的軀體,她們有些地方和你相同,如花的年紀,卻連自己怎麼香消玉殞的都不知道,你說,能看見這藍天白雲是不是福?有這福氣,就該珍惜。」
俞詠妍頓覺一口氣哽在胸口,似窒息又似憤怒。她生於宮中、長於宮中,自然對那怨井之事略知一二,井中冤魂無數,他竟拿來與她相提並論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