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有太多問號,急著想要解答,但宥齊在,他不方便說。
「你再繼續愁眉苦臉下去,我就不幫你替僱主爭取意外津貼了。說說話吧!拜託、拜託。」宥齊拚命想逗她。
「你為什麼在這裡?」勉為其難地,她問了一句。
「你的僱主剛好是我表哥,所以,我送你到幫傭家裡時,才會嚇一大跳。」他說。
原來如此,她和他還真有緣,她不知該為這個緣分開心或是痛苦。
「回去吧!你這麼吵,我睡不著。」小也說。
「你趕我走?我太傷心了,你都這樣對待朋友嗎?」他捧住自己的心,誇大說。
「拜託,現在不是探病的好時間。」小也試著躺下,她一挪動身子,兩雙大手同時伸過來協助。
碰到她,競天手指觸電,來不及縮回,他在她眼底看見哀愁。
憑什麼她可以這樣看他?當年是她放棄他,是她把他踢開,為了成就她當有錢人的夢想。現在,她怎能用這種眼神望他?
宥齊碰上她的臉,動作輕柔得像呵護最細緻的玫瑰,他說:「好好睡吧!明天,張開眼睛,我就在你身邊。」
她沒辦法回答,別開眼,假裝沒聽見。
宥齊不以為意,對競天說:「競天哥,我們離開吧!讓小也好好休息。對了,大嫂明天要來巴黎,你接到她的電話沒有?她大概是要來逮你回去結婚的!」
大嫂!?結婚!?心臟澆上鹽酸,瞬間萎縮腐蝕,來不及喊痛,她讓劊子手一刀斬下,心沒了,茫然佔據……
陣陣雞皮疙瘩從皮膚泛起,往內入侵,酸了骨頭、酸了腸胃,也酸了靈魂和神經。
他有未婚妻……
他要結婚了……
宥齊和競天走到病房外,笑容滿面的宥齊對他說:「競天哥,我發誓,一定要追上申也寧。」
「你認真了?」
「再認真不過。」
「你們不是才認識?」
「對,我從沒碰過像她那麼特殊的女生。」
「她怎樣特殊?」宥齊勢在必得的表情,看得競天心情惡劣。
「也寧看出我對她有特殊好感,指著戒指說,她有男朋友了。你知道她的男朋友多寒酸,居然買個不值錢的銀戒套住她!她說她是堅貞的好女人,可她不知越是這樣說,我越不肯放棄她。」
銀戒?是他送的那個嗎?他直覺想轉身回病房,看仔細。
「昨天我要到你家接她下班,她居然冷冷問我是不是很閒,這是我第一次被拒絕。我邀她吃飯,她說她腸胃不佳,不適合吃大餐;我說巴黎的夜晚很美麗,問她想不想到塞納河畔走一走,她說她不是觀光客。她拒絕我,拒絕得很徹底。」
「既然如此,你不該勉強。」
「不對,那枚戒指證實,我的條件比對方優越,我這種男人,才有本事帶給她幸福。」
「追到手又如何,你家裡對她不會有意見?」競天問。
就他所知,母親和阿姨開始在為他物色合適的女人。
「安心啦!我媽比你媽民主。」
競天望他,看來,這回宥齊不只是玩玩。「不討論了,我們先回去休息。」
他們一起走出醫院,一起駕車離去,但,兩個小時後,競天重返醫院。
看見小也指間的銀戒,他當機立斷,把小也帶走,送到自己安排的住處。小也沒有餘力反抗,因她被打了鎮定劑,一路安睡到天明。
然後,他從秘書那裡拿走小也的履歷表與資料,到她住處搬走所有東西,他必須確定,宥齊再也找不到她。
他不明白為什麼要做這些事,他只是直覺要做,直覺要把小也歸到自己的羽翼下。
於是,小也發現自己被綁架了,在第二天清醒。
第六章
天將明,競天凝視著熟睡的小也,心情找不到定位。
她不是說,她愛錢、非常非常愛錢?她不是說,絕對不會愛上他?她說兩人的感覺不過是友情,她說放棄他一點都不可惜?
為什麼,她說了這麼多,卻留下所有與他有關的東西?
在沙灘那天,他為她撿了滿玻璃瓶的貝殼,她收著。生日那天,他用啤酒拉環,替她串起丑到不行的項煉,她收著。「你說」的歌詞、出遊的照片、通往幸福的車票……她收藏他們之間的一切,明明不是愛,她為著什麼?
昨夜,競天替她整理行李,整理好後,他發覺,自己糊塗了。
他想挖她起床,問問過去四年,她過著什麼樣的日子?問問她到法國,小秩的生活怎麼辦?她父親被放出來了嗎?還在賭博嗎?仍然三不五時欠下債務要她清償?還有那個愛她愛到近乎瘋狂的Andy,為什麼拋下她,讓她到外地幫傭?
坐到床邊,拉起小也的手,她把戒指保養得很好,銀戒很容易氧化,但它仍然銀白無瑕。
為什麼還戴著?怎不換上昂貴鑽石?他該怎麼解釋她的心情?如何合理化她的行為?
競天很累,躺到她床邊,雙手支到後腦,凝睇她熟睡容顏。
他記得,夏季未到,他們的鐵皮屋就讓斜曬太陽照得炙熱難當。每次回去,門打開,一股熱氣迎面撲來,熱得人受不了。
他們輪流衝進屋洗澡,小秩苦中作樂說,我們的太陽能房屋很好,洗澡不必燒熱水,水龍頭流出來的是自然溫泉。
天剛亮時,是鐵皮屋最舒服的時刻,小也早早起床,做了早餐,喚醒他們。早餐很簡陋,大部分時候只有一杯燕麥粥,可是三個人吃得津津有味,小也誇口,他們吃的是營養豐富的自然早餐。
醬菜桌是他睡過最不舒服的床,可是在她和小秩身邊,他一夜好眠。他懷念那些聊天聊到入眠的夜,懷念醬菜桌上淡淡的鹹味,也懷念那床三個人搶來搶去的涼被。
那麼困苦的生活,卻是他最幸福的一段。要怎麼說呢?是他性情古怪吧!
慢慢地,他半瞇眼,不自覺地,雙手纏上她的腰。
她的身子翻過來,他空洞的胸口填平了,多年來的空虛被她的髮香驅逐。他不再覺得巴黎冷清、不再害怕高級住宅裡的孤寂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