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根本不想當你的好朋友。」魏書德冷漠地說:「我會待在你身邊,是因為我爸爸的要求。他說你很可憐,從小就沒有父母照顧,需要一個玩伴,所以跟你同年齡的我就順理成章必須變成你的玩伴,我別無選擇。」
杜弘旭頹然坐倒在沙發椅上,一臉失魂落魄。原來他一直當成珍寶的友情,緣由是來自於憐憫,這實在是太悲慘了。
魏書德仍繼續說著:「可是,我發現你根本就不可憐。你把欺壓、惡整比你弱勢的人當成樂趣。我有時候真的很恨你。為什麼你會是這樣一個人?如果你的個性『正常』一點,我會心甘情願跟隨你。」
杜弘旭深吸口氣,用同樣淡然的口氣回問他:「既然你都忍這麼久了,為什麼突然跟別人串通設計我?」
「不是突然。我對你的不滿已經累積很久……」魏書德想起什麼似的,目光飄遠。「有一天,一個很年輕、大學畢業沒多久的男孩子來找我,一看見我就跟我下跪,求我讓他繼續工作,我根本搞不清楚狀況,結果聽他說了以後才知道,原來又是你亂發脾氣的無辜受害者,才剛進公司三個月就被你無緣無故開除。根據合約,兩年內不能到相關領域工作……他很窮,一無所有,急得快哭了。可是只要你開除的人,人事部也不敢重新錄用,怕颱風尾掃到自己,就是這樣,他被逼到走投無路,而你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記得。」
那名年輕人大概就是那個偽裝司機吧……知道事情的來由後,望著魏書德感歎的神情,杜弘旭吐了口長氣,幽幽地說:「你為了一個你根本不認識的人,寧願毀了跟我之間的交情?」
「交情?杜弘旭,你只愛你自己。」魏書德的口氣轉為冷酷。「我只是另一個供你使喚的奴隸。」
杜弘旭倏地從沙發上起身,他已經受不了了,怎麼也不願再從魏書德口中聽到這些話。
「最後一個問題……對我做了這件事,你有沒有後悔過?」
「想聽我的真心話?」魏書德直視多年好友的眼睛,毫不留情地摧毀他最後的希望。「我不後悔。」
*** *** ***
杜弘旭不應該是這樣的。
向來意氣風發、眼高於頂、習慣把全世界的人都踩在腳底下的他,怎麼能夠一臉意志消沉,躲在pub喝悶酒?
蘇永芠沉默地陪他坐在吧檯,擔心地凝望他沮喪的俊臉,深信魏書德的確給了他不小的打擊;即便他不把很多人看在眼裡,但他畢竟還是重視魏書德,可他重視的那個人,卻明白的顯露對他的鄙視……
她很擔心,真的很擔心他心理的變化,希望自己能夠給予他正面的力量,雖然自己對他而言只是個助理。
想想真不可思議,不過幾個月時間,她對杜弘旭的觀感竟然有了如此大的改變;如果是以前的她,說不定會暗地裡叫好,是該有人給這個奧客一點教訓……可逐漸接觸、認識、深入到他的另一面,她發覺自己已經無法討厭他了,甚至……
「其實,妳也想揍我吧,對不對?」略有醉意的他臉朝向她,語帶嘲弄的開口。
「這個……」她無法否認曾經有過這種念頭,畢竟她曾經把那只布偶豬揍得很慘。「想歸想啦……」最終,她還是只敢揍布偶豬出氣而已。
杜弘旭灌了口烈酒,賭氣似的喊道:「揍啊!想揍我,我讓妳揍個痛快!」
現在是怎樣?把悶氣出在她身上?蘇永芠也不是逆來順受的性格,說實在的,她也隱忍很久了。
碰!如他所願,她狠狠送他的右眼一個熊貓眼,杜弘旭錯愕的摸著自己的眼睛,蘇永芠若無其事的,給他一抹禮貌恭敬的微笑。
「老闆,你滿意了嗎?」
既然他那麼需要有人打醒他,她當然是義不容辭了……只不過,在她心裡卻不免淒涼的想著,現在的她跟他究竟是什麼樣的相處關係?在pub喝酒暢談心事的朋友?或者,依舊是上司與下屬、老闆與助理的階級關係?
杜弘旭苦笑著搖頭。「我這個人真糟糕,最好的朋友討厭我,聯合別人設計我,連我身邊的助理也一樣……」
「我沒有討厭你。」她直視著他的眼睛,堅定的說:「至少現在……我沒有。」
與她坦率且真情流露的視線交會,杜弘旭心中悲傷的那一塊逐漸消融,她無聲的撫慰勝過任何人的千言萬語。
她對他來說很重要,真的很重要。
他忍不住緊握住她的手,吐露心裡深處潛藏的創傷,那塊他讓自己痛苦自責許久的秘密。
如果是她,他想,或許能分擔他的痛。
「永芠,我殺過人。」
蘇永芠頓時全身一僵,難以置信。「什麼?!」
杜弘旭呼了口氣,用一種往事不堪回首的口氣訴說著:「小時候我爸媽管我很嚴,我被當成集團接班人在養成,所以我只能當第一,不能當第二。我覺得壓力很大,也很痛恨他們,所以,我……常常忍不住詛咒他們。」他更用力地緊抓著她的小手,像是要尋求一點支持。「那天是我的生日,他們卻還是搭飛機去國外談生意,我很生氣,就對他們喊叫要他們永遠不要回來算了,結果……真的永遠不回來了……」他掩面歎口氣。「像噩夢一樣的喪禮、我爸媽殘缺不全的屍體……那全都是我的錯……」
真想不到杜弘旭會有這一面,對她赤裸裸的坦白心事……蘇永芠有些感動,至少在這一刻,她對他的意義不只是一個萬能的助理,而是一個讓他敞開心房的女人。
「杜弘旭,別把自己想得那麼重要,如果詛咒可以靈驗,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幾百次。」她故意對他擠眉弄眼開玩笑,想讓氣氛輕鬆一點。
「我?」他皺起眉頭。
「依你過去惡劣的行為,多的是詛咒你的人,恐怕各種淒慘的死法都有呢。」這可不是恐嚇,而是蘇永芠親身體會,他這個人有時候任性的程度實在讓人很想掐死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