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喂?明珠,是我。」隱約還能聽到女孩開心的咯咯笑聲。「對不起!剛剛是婷婷的惡作劇,搶了我的手機胡鬧。婷婷是我姑丈的表外甥女,剛從國外唸書回來,上回我姑姑就是讓我去接她。」
「哦。沒關係。」即使有關係也要說沒關係吧。雖然這種小事其實也沒什麼好在意的。
「我現在在我大姑這裡。」可以聽出來背景熱鬧歡樂的烘雜聲響。「我也是剛剛被召來的。我姑丈表姊他們,還有連我小姑跟小姑丈,還有表妹都來了。表姊跟表姊夫也都在——」語氣頓了一下,充滿歉意。「對不起,明珠,看這陣仗,我可能脫不了身了,妳別等我,安排妳自己的事吧。真的很抱歉。」
就是說,跟她的約會取消了,江明珠楞了一下,才意會。
「好,我知道了。」她的反應也奇特,楞楞說好,既沒發惱,亦沒順帶抱怨兩句,或表示不滿。
說起來,何紀川的家庭情況也不算複雜。他的父母在國外定居,父親有個姊姊和妹妹,就是他的大姑跟小姑。他父母只有他一個兒子,姑姑們各有一個女兒。父親不在身邊,父親長姊就儼然如母,對他的一切熱心又關切,時不時也提一下意見。親戚間的來往,似乎也算親近,父親這邊、母親那邊、姑丈那邊——似乎是個茂盛和融的家族。
「真對不起。晚一點我會打電話給妳。」何紀川滿是歉意。
他大姑他們嚷著要他乾脆請江明珠過去,可這麼突然,事先沒有告訴江明珠,他覺得不妥。認識兩個多月了,他希望再進一步,儘管不必非得「循序漸進」不可,可太突然了,只怕她措手不及。他不希望那樣。
「好。」江明珠回答得短促,田心路似哪兒一時短路,遲鈍起來,有點直楞愣。
忽然又多出更大一段時間。她站在路口,一時不知要做什麼,微風吹過,半長的發波動一下。
「明珠?江——明珠……」身後忽然有人叫她,聲音遲疑不確定。
江明珠回頭。立刻認出對方。
「姚莉!」說巧——又不算巧,這城市就這麼大,總是會遇上的。
「哇,妳瘦了好多。」姚莉走近,一臉驚訝又不相信。「變了個人似的,我差點認不出來。」
姚莉還是沒變——還是那豐潤的身形。江明珠微微笑了笑,這話不好應答。
「瘦了多少?二十公斤有吧?」
「沒那麼多,十多公斤吧。」她不算高挑,一百六十多的身高,現在維持在四十三、四公斤上下,身體的確覺得輕盈很多。
所以她現在固定到健身韻律中心也不是為了減肥,只是覺得運動能給她一種力量——或者說,產生一種堅持。肉體得到救贖了,精神也就能夠變得堅定。心情低落時,運動、流汗,也是一種發洩。
「妳怎麼瘦下來的?」姚莉還是對這個比較感興趣。
總不能說是像垃圾一樣被甩了之後,暴飲暴食,吃了吐,吐了吃,吃了又吐,把胃搞壞之後消瘦的吧?
「少吃,多運動。」回了一個再標準又確切不過的答案。
「廢話。」姚莉瞪個眼。其實誰又不知道這「必瘦」的方法呢?只是多數人總是堅持不住,總想要捷徑。
不給個「答案」,姚莉似是不會滿足。江明珠只好說:
「好吧,我老實說,我大病了一場,幾乎沒吃什麼東西,病好後,體重就下來了。」
這提供了一個「實在」「可能」的理由,不像「少吃」、「多運動」那樣「虛渺」,雖然那實在是減肥瘦身的不二法則。
「生病了?」姚莉想起什麼似。「對哦,妳一聲不響就辭職,我還以為妳怎麼了。不過,妳也真不夠意思,這麼久都不聯絡——對了,維維也辭職了,到澳洲去了。」
「去唸書嗎?」
「不,結婚。相親結婚。」姚莉的語氣有一點不屑,又似悻悻,也不知是羨慕抑或嫉妒或不以為然。
「就剩我一個,在公司上不上下不下的,今天禮拜六要加班——真不是人幹的!」
「加班?妳現在在工作?」江明珠楞一下。
「對啊。」姚莉比比身後的大樓。「我們在這拍某個案子的目,派我來打雜。對了,方立成也在。他現在陞官了,當上副總監。」
曾經熟悉的名字不防冒出來,江明珠的心悸跳一下。說完全沒感覺,那太自欺欺人,但已經不再那麼痛了。即使如此,她還是很不願聽到這個名字,或聽到關於他的任何事。
「姚莉,」她匆匆說:「不好意思,我還有點事,妳電話沒變吧?我會打電話給妳,改天出來聚聚,一起喝茶。」
急著想離開,可遲了一些,方立成從大樓走出來。乍看到她,方立成明顯楞了一下。但他很快回復,定神說:「明珠,好久不見。」江明珠變了許多,有一剎他幾乎認不出來。
「變了很多,對吧?我剛剛也差點認不出來。」看他那一楞,姚莉自以為是笑起來。
「呃,嗯,對啊,她變了許多。」換了一個人似。女人的胖與瘦差別太明顯,豐潤與苗條落差亦明顯。
「好久不見。」江明珠不得不回話了,客套點個頭。
方立成穿著休閒衫、合身的休閒褲,神采奕奕,舉手投足流露種自信,比起以前,更加從容自信三分。
看來,他是越加順利得意。本來也是,儘管傷心的人一廂情願的希望負心的對方得到報應,並不表示對方就會過得不好。那終究畢竟只是被負的這方,一廂情願的希望罷了。
江明珠心頭緊了一下。勉強笑說:「恭喜,聽姚莉說,你陞官了。」
「謝謝,妳呢?現在在哪工作?」方立成笑了,鎮靜又從容。事情過去就無波了吧?江明珠乍然明白,對他來說,她不過也就是「拋棄式」的存在。像路邊麵攤用的拋棄式衛生木筷。
她笑一下,帶過去,沒回答。看看時間,說:「啊,不好意思,我還有事必須走了。」又笑一下。「姚莉,改天再聯絡了。」再不走,她或許再笑不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