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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 頁

 

  然而,舒柏昀完全不瞭解羅涵在岑子黎身邊工作很久了,從沒看過他為女人犧牲過什麼。為何他對舒柏昀的態度如此不同?光是內心產生這個疑惑就讓羅涵對舒柏昀感到不太高興。

  舒柏昀走進病房裡,發現到處都是訪客送來的花籃和花束。岑子黎半躺在病床上看著文件,神情卻是嚴肅驕傲的,似對剛才開會的狀況不滿;舒柏昀進來,他連眼都沒抬。

  離病床有段距離,舒柏昀坐在一張會客的椅子上,渾身不自在,微笑著問:

  「你的傷口還好嗎?」

  「還好。醫生開了止痛劑。」他簡潔回答,雙眼抬起,盯著她的臉龐,似不願放過她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。

  「妳呢?睡得好嗎?」

  舒柏昀選擇誠實,回答說:

  「我睡得很少,原本想吃安眠藥,但我不想藥物上癮,所以──睡得很少。」

  律師已經向岑子黎報告過,他對她十年前發生的事情完全知悉,也對林傲軍這個人有所掌握。情況非常明顯,林傲軍對她有變態的迷戀,當年他以傷害罪被起訴判刑,出獄之後卻對社會適應不良,工廠早已倒閉,工作不穩定,加上後來又以連續猥褻其他少女被起訴,進進出出監獄好幾次,種種不良行為不但沒有改善,反而變成社會的害蟲。

  至於舒柏昀十五歲受到傷害之後出國唸書,甚至接受心理輔導有半年之久,沒想到回台灣不到一年就被林傲軍盯上;他不僅打電話騷擾她,還曾冒名到她住的大樓應徵管理員工作。

  舒柏昀對這些細節應該完全不知道,岑子黎也不打算告訴她,避免加重她心裡的負擔。

  「妳母親怎麼會認識這種男人?」

  雖是問句,但岑子黎譴責的意味更濃。舒柏昀不知該怎麼回答,他把文件擱在病床旁的矮櫃,以命令的語氣說:「過來。」

  舒柏昀寧願坐在原來的位子上,岑子黎只好移動身體,固定的姿勢讓他整個人變僵,他微蹙濃眉,似是不小心扯動了傷口。

  「小心,不要動到傷口了。」舒柏昀立刻走上前幫他調整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。

  換好姿勢,舒柏昀原本要退回去,卻被岑子黎拉住手;他要她坐在床沿,距離近得可以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味,他不要她坐得離他這麼遠,再遠他還是可以看穿她眼底隱藏的脆弱。

  舒柏昀沒有反對,只是,坐在他身邊讓她更顯得不安。她低頭從皮包裡拿出兩本新買的偵探小說,還有未拆封的古典樂CD。

  岑子黎客廳裡有架象牙白的古董鋼琴,早上舒柏昀離開前曾試過音,音質很美,她猜他應該會喜歡古典音樂,所以逛街的時候隨意揀選了幾張送給他。

  「原本以為你住院會悶得慌,沒想到你把辦公室搬來這裡。不過,我猜更晚一點沒有訪客之後,你會因為住院行動不自由而感到無聊,小說和音樂可以讓你打發時間。」

  「好。」岑子黎瞄了一眼桌上的偵探小說,兩本都是卜洛克以馬修史卡德為主角寫的紐約偵探小說,其實早在中譯本出版前,他已看過了原文書。

  「那麼你多休息。」舒柏昀真的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,突兀地站起身。

  她向來伶牙俐齒,說話長篇大論,沒想到突然變得這麼不安、這麼沉默,她整個人飽受驚嚇,如此憔悴卻壓抑著不想被人看穿。岑子黎不顧傷口疼痛,拉住她的手,將她整個人圈在他胸懷中。

  突然被岑子黎從後方摟住,舒柏昀頓了一下,驀然聽見他說:「放輕鬆一點。」

  舒柏昀整個人依然僵直緊繃,岑子黎感到說不出的心疼,附在她耳邊說:

  「放輕鬆,我會陪著妳。」

  她是否認為這世界是不完美的,自己的生命不再完整,甚至認為未來不配得到幸福?就像所有受到重大創傷的患者,感覺一切都是自己的錯,感覺自慚自卑且如此渺小?

  不,她感到恐懼是因為災禍無預警的降臨,她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。但她不能先認輸,她不願意永遠擔心受怕,時時活在恐懼的陰影裡。

  吸進岑子黎身上熟悉的味道,有他雙臂的安慰,還有厚實的胸膛可以暫作依靠,舒柏昀放鬆緊繃的雙肩,緩緩閉上雙眼,瞬間她眼眶潤濕了,淚水滑落至他環抱在她胸前的手背。

  潮濕溫暖的淚滴讓岑子黎愣了一下,半晌,他將她轉過身,讓她的臉埋進他胸膛裡。

  一開始就停不了,她不停的哭著……像個小孩,不斷抽噎的那種。

  隔了一會兒,舒柏昀冷靜下來,臉頰上的淚全被他身上的睡衣吸收了,他的胸膛濕了一大塊,明顯地看出淚漬,她不好意思抬眼凝視著他。

  「我不是故意的。」

  「沒關係。」岑子黎不小心牽動到傷口,這時才感覺到有些疼痛,不過現在她看起來好多了。

  「我很抱歉讓你受傷。」這句話舒柏昀放在心裡好幾天了,一直想說卻始終說不出口。

  「妳不要對我說抱歉,這不是妳的錯。」岑子黎以手指抹掉她臉頰上的淚痕。「妳可以自己一個人嗎?要不要我找人陪妳?」

  「或許你應該找一台吸塵器來。」

  「什麼?」

  以淚水宣洩傷痛,舒柏昀的心情略顯輕鬆了些,她恢復樂觀的一面說:

  「一台吸塵器可以吸走我所有夜晚的惡夢,就像吸走灰塵一樣。」

  「聽起來會大賣。或許我應該盡快發明,大量製造,創造下一筆財富。」

  「你又把話題繞到錢上面了。」

  「那是我最擅長的,否則我應該說什麼?」

  舒柏昀垂著眼,手下意識地撫平床單上的皺褶,慧黠地說:

  「你也很擅長安慰人,冷酷無情的總裁先生。」

  然後,她凝視著他,他們四目相接,都能感覺彼此眼裡溫柔的電流緩慢在空間中流動,那是靈魂碰觸對方內心的神秘瞬間,是如此接近,甚至不需要言語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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