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有個男人遺忘了所有有關他妻子的記憶。」
「呃,他是選擇性失憶嗎?」巫心寧疑惑地問。
「不是。他的大腦受到嚴重的創傷,破壞了大腦內的海馬回記憶體,那是短期記憶變成長期記憶的關鍵儲存所。這個創傷讓他忘掉了大概三年內的所有記憶。剛好,他認識妻子就在三年前,結婚則是一年前發生的事,這些細節他全部都忘了。」
舒柏昀細心的解釋,喝了口冰拿鐵,她喜歡牛奶浮在咖啡上濃醇兼帶微苦的滋味。
巫心寧喝著熏衣草花茶,笑了笑說:
「原來如此。我還以為現代科技進步到可以讓人選擇性失憶哩。」
「如果有這樣的科技,我不會先用在自己身上嗎。」舒柏昀開玩笑地說。
「所以,妳還愛著他。」
巫心寧好像在陳述一項事實,而不是疑問。舒柏昀看著不遠處被風吹得微現皺褶的河流,黃昏的太陽停留在地平線上,她還記得睡著前他從背後擁抱她的感覺,他的唇溫暖地貼在她赤裸的後肩肌膚上,如此溫柔的擁抱,讓她以為,他愛著她。
她沒有遇過比他更糟糕的男人,下床的速度快到讓人無法置信。
「對。但這沒辦法改變任何事,他依舊是個混帳。」
「也許他臨時有什麼急事、不得已的苦衷,妳應該找他問清楚,而不是搬家、換工作、換掉手機號碼。」巫心寧猜測地說:「也許他在找妳,而妳完全不知情。」
「就算是這樣,有任何意義嗎?」舒柏昀理智地說:「或許妳沒有看這個月的時尚雜誌,新娘要穿范倫鐵諾的高級訂製禮服,岑子黎選了亞曼尼西裝,而我母親打電話給我,告訴我說:多可惜,妳竟然錯過范倫鐵諾,妳至少應該先結婚之後再離婚也不遲。
「而他們要結婚的事連我父親都知道,打電話來對我說抱歉,說他不知道自己的財務狀況會影響到我的婚事,我得安慰他說沒關係,我們本來就不適合。
「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們要結婚,而妳竟然要我去找他問清楚。男人上床和結婚的對象不一樣,這又不是什麼奇怪的新聞,我才不會去找他問清楚,以免自取其辱。」
「妳何必把自己說得這麼難聽?」巫心寧看著她一臉自我譴責的模樣。
「我只是提醒自己不要再犯錯。」為了平息內心莫名的怒氣,舒柏昀緩緩深呼吸。
「這又不是考試,沒人會給妳打分數,何必對自己這麼嚴格?」巫心寧笑了笑說。
「說得好。那麼,怎麼不用在妳自己身上?我上次去店裡找妳,看到一個大學生癡癡站在玻璃窗外。」舒柏昀說的大學生就是蔡鈞彥,巫心寧已分手的男友。
「如果有機會,我會不給他嗎?」巫心寧失落地說。強打起精神,她從皮包裡掏出一個牛皮紙袋和一個封妥的信封。「我決定接受手術。還有,我需要妳幫我忙。」
「什麼時候決定的?」舒柏昀嚴肅起來,困惑地問。
「事實上,是在不久之前,安德烈醫師說腫瘤壓迫了我的視神經,我的視力一直在退化,若情況繼續惡化下去,我會嚴重到完全失明,而且我會痛到必須靠注射嗎啡才能止痛。」
「所以,妳要我……」舒柏昀看著桌上的信和牛皮紙袋,關心地問。
「我不想增加他們的心理負擔,萬一手術失敗,我要妳把牛皮紙袋交給我爸媽,裡面有存折、印鑒,還有店裡的設備、儀器和資產的相關文件;至於這封信,請幫我轉交給蔡鈞彥。」
巫心寧有條不紊地交代後事,舒柏昀臉上流露出擔憂,但她知道這件事對巫心寧來說很重要,她不想讓巫心寧還要擔心這些瑣事,於是爽朗地說:
「我當然可以幫忙,不過我還是希望妳手術成功,告訴他們好消息。」
「嗯。住院期間,妳可以幫我澆陽台栽種的香草植物嗎?」
「當然。」
巫心寧放下心來,她望著樹蔭下坐在河岸邊緊密依偎的情侶,感受秋日的黃昏清涼微風的吹拂,生命潛伏的危機彷彿也暫時停止了威脅她。
一切是如此靜好。對她來說,這美好的一瞬間或許就是生命曾經存有的憑據。
第九章
秋季夜晚,林蔭小道上只有一盞路燈亮著。
沿著小道往山上延伸,有一棟造型簡約典雅的獨棟別墅。戶外蟲鳴鳥叫,月光淺白如絲綢般灑在茂密的林蔭間,而別墅休息室的水晶燈閃爍發亮,岑子黎和簡昕待在裡面打撞球兼喝酒聊天,話題圍繞在舒柏昀突然搬走一事,岑子黎失去準頭,不幸地把白球掃進球袋,站起身歎氣。
「今晚真背。」
幸運之神似乎站在簡昕這邊。輪到他之後,竟如此順利,球檯上的球簡直像排隊等著被他打進球袋。
「十二瓶紅酒,我會親自到你的酒窖裡拿。」簡昕拿著球桿,粗獷的臉上浮現得意的笑容。
「再比下去,我的藏酒會被你搬光。」岑子黎坐進柔軟的沙發裡,喝了一口波本威士忌,然後把酒杯放在茶几上的古董燈座旁,在暈柔的燈光下,金黃色的液體是一方溫柔髮亮的河水。
瞄著岑子黎心事重重的表情,簡昕說:
「上個月,我在機場遇到她,嚴格來說,應該是遇到你前後兩任未婚妻。你猜發生了什麼事?」
岑子黎對這件事不感興趣,他在意的是舒柏昀無聲無息搬家,還換掉原來的工作和手機號碼,他派人去調查她住的地方,卻發現她和別的男人住在一起,形同同居。
看簡昕一臉神秘,岑子黎隨口說:「她們不認識,還能發生什麼事?」
「她們認識,但我不知道她們是怎麼認識的,不是很熟的那種。當然,一開始會寒暄,易洛施看起來趾高氣昂,像個架式十足的女皇,你選她是對的,你們氣勢相當,她不會被你嚇到。至於舒柏昀,她坐在機場發呆,看起來很悲傷的模樣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