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此,林傲軍已拒絕再和警方交涉,他躁鬱的眼神顯得更加亢奮,舒柏昀猜測,從一開始他就不打算讓岑子黎進來,他已經走到末路了,拉三個女人和他一起陪葬,比起要對付一個比他力量還大的岑子黎容易多了。
舒柏昀曾去美術館看過雅典娜的雕像,青銅甲冑、火炯藍睛護衛著城池的雅典娜,是她心目中的女神。而她從來不認為自己勇敢,然而事到臨頭,當林傲軍對著她說:
「一切都是妳的錯,都是妳不聽我的話,亂交男朋友。妳要知道我會怎麼處罰妳,但我也把妳留在最後。」
然後,他粗魯地拉起其中一個沒有受傷的年輕女生,她們三個雙手都被膠帶反綁,根本無法掙扎,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粗暴地拉著那個女生,將她拖到另一邊的走道上。
舒柏昀永遠無法忘記女生眼底的恐懼,這一刻,她內心猛然湧上一股說不出的狠勁,腎上腺素大量分泌後的衝動,她用放CD的鐵櫃邊緣磨損腳上的繩子,只能把繩索弄松,卻無法完全掙脫,她跳著衝到櫃檯找到膠台的利刃先割斷手上的膠帶,再割斷腳上的。
林傲軍正脫下褲子企圖強暴那個女生,舒柏昀從櫃檯的工具箱中拿出鎯頭,悄悄走到他後面,他蹲在地上拆下女生腳上的繩子,粗魯地撥開她的雙腿,舒柏昀狠狠地敲了林傲軍的頭。
「快跑!」舒柏昀大叫。
女生頓時跳起來,衝過走道,迅速往店門外沖。
林傲軍被敲得頭破血流,卻不顧傷勢衝向舒柏昀,狠狠揍了她一拳。她跌倒在地,他拉起她,他們四目相對,她美麗的眼睛毫無懼意,甚至笑了,這一刻,她不再是弱者。
林傲軍恨她眼裡的笑意,拔起腰間的槍枝對著她,後門的警方悄悄潛進,已荷槍實彈等在一旁──
那一刻,世界一片蒼白。在唱片行的日光燈下,所有的事物全都消失了。
只剩下槍響。一聲。兩聲。三聲。數不盡的槍聲……
舒柏昀倒下去,林傲軍也倒下去,他們倒在一堆血泊中,一切都結束了。
第十章
[孤單的人沒有資格選擇海洋。你知道海洋是那麼遼闊、多變、豐富、無垠,隨時在更替她的樣貌;我無法面對風暴、漩渦和潮汐的四季變化,我總是想尋找一個可以靠岸的海灣。
森林,讓我聯想到一隻受傷的鳥,被不知名的獵人射殺,在人煙稀少的漆黑小徑上掙扎著尋找森林的出口。
海洋和森林?唉,如果要我選擇,我想我會選擇後者,因為你的眼睛讓我想起北國松樹上薄薄的積雪,如此神秘,落入春天的土壤裡,緩緩消失。]
在黃昏的十字路口,他們散步準備去吃晚餐。他問她喜歡海洋還是森林,她如是說著。
那時,他不知道、而她也不明白,為何他們會對彼此的感情如此強烈且深刻。
室外陽光盛大,光線亮晃晃如白霧瀰漫,岑子黎看不見警戒線外的記者、SNG車、警察和圍觀的群眾,眼底只有茫然。
她的身體封鎖在黑暗的凍原深處,她的生命是一隻被折斷莖的玫瑰花,已掉落滿地的花瓣。他橫抱著她,愈來愈多的血從傷口流出來暈染在他襯衫上,彷彿他的胸口被人狠狠刺了一刀。
救護車在眼前,岑子黎卻感到非常遙遠,他空洞無神地凝視著前方,彷彿凝視著蒼涼的荒漠,彷彿他們都不存在,世界只剩下一片日光亮晃下的空白。
許多閃光燈衝著他們而來,發出刺眼的白芒。岑子黎緊緊抱著她上救護車,把她平放在擔架上,他隨即被救護人員隔開,救護車發出喧囂張狂的警戒聲,快速疾駛飛馳在街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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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後,即將舉行婚禮的飯店休息室熱鬧非凡,新娘易洛施穿著一襲范倫鐵諾高級訂製禮服坐在梳妝鏡前,她高傲地微昂起下顎,以挑剔的目光凝視著鏡中的自己。
她的嘴角終於咧出滿意的弧度,微微一笑。
禮服造價不菲,手工細緻,鑲滿了璀璨的水晶,休息室六個伴娘群和親友們流露欣羨、甚至嫉妒的目光,她們互相比擬自己和新娘的身價,咋舌、讚歎聲此起彼落。
接著,當然要對易洛施的鑽石頭飾、項鏈、手耳環好好品頭論足一番。每項奢華的珠寶皆有著拗口的法文或義文,每項珠寶品牌的背後皆有著烜赫的歷史,不是曾為某個歐洲皇室登基大禮打造過皇冠,就是為貴族婚禮打造新娘的珠寶。
休息室呈現奢華歡慶的氛圍,親友輪流排隊想和新娘合照,這時易洛施的大學同學闖進來,臉色慘白震驚,無法置信地叫道:
「快點!快點把電視打開!」
「是電視台正在播報這場豪華婚禮嗎?」其中一個伴娘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,渴望陶醉地說:「等一下不知道會不會拍到我。」
震驚聲頓時此起彼落,絕對不是歡樂的那種。
主播正在播報社會新聞快報,林傲軍在唱片行挾持人質的事件陸續在各台播報,主播有條不紊地報導,歹徒已被警方三槍擊斃於現場,挾持的人質均釋放,不過目前死傷慘重(一死一重傷一輕傷),他們的名字也一一打在電視螢幕上,獲救人質中僅有一人毫髮無傷逃出來,主播接著說如有進一步的新聞會陸續為觀眾做播報。
然而令他們感到震驚的新聞並非歹徒的嗜殺,而是岑子黎搶先衝進現場,將渾身是血的舒柏昀抱出來。
舒柏昀癱軟在岑子黎胸懷,她失去意識,雙眼緊閉,而他冷峻的臉流露悔恨、痛苦的表情──宛如一幕描寫鎗火下的愛情電影,而這樣的畫面每個整點就會在各家新聞台輪流播放。
易洛施高傲的表情嚴肅而冷凝,化妝鏡中的她因錯愕而完全僵直。這一刻,豪華的裝飾和奢華的禮服在她身上開始變成一種極大的諷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