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了要將心頭那縷情絲徹底斬斷,這幾日他不再上崧瀾院。
眼不見,心念便不會妄動,遲早能將那情苗給拔除掉。他是這麼以為的。
誰知今日一回到霄王府,便從溫管事那裡得知大哥想見他的事。
徐徐走至崧瀾院前,他躊躇好半晌,遲遲沒有進去。
他怕,怕一看到花掬夢,那還未斬除乾淨的情絲,又再蔓延滋生,讓這些時日來的努力全都前功盡棄。
直到花掬夢推開門,走到院子前要摘桂花,這才瞧見在院子外徘徊的那抹人影。
「小叔,你來了,怎麼不進屋裡去?溫管事沒跟你說你大哥想見你的事嗎?」
「……說了,我這就要進去了。」他別開眸光不看她,大步朝屋子走去。
她有些訝異的望著他的背影,覺得他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樣,接著便見到兩個侍婢一道走了出來。
「少夫人,大少爺說有事要同二少爺說,叫我們先出來,我們幫你摘桂花吧。」小靜走向花掬夢說道。原本這崧瀾院裡有五、六名侍婢,但由於大少爺不喜人多,所以陸續都遣走了,只留下她和宣兒兩人伺候著。
「嗯。」花掬夢漫應,心中思忖著司徒駿究竟有什麼話想跟司徒馳說,居然連侍俾們都屏退了。
她旋即搖搖頭,懶得花心思去揣測這些事,她一向不是太好奇的人。
手裡摘著桂花,心緒卻不由得想起方才司徒馳走過她身邊,那一臉寒漠的神色,彷彿……不想看到她似的。
自己哪裡惹他不快了嗎?幾日不見,他便生疏得拿她當陌生人。
或者,是她多心了,因為新官初上任,他還不適應官場生涯,以致神情有些疲憊,所以才會繃著張臉?
也說不得是他這位侍郎在戶部挨了什麼悶虧,被人欺負了呢,所以才一臉郁色。不過,依他那冷峻的性子,恐怕少有人敢去招惹他吧,小靜她們曾說,被他那冷森的眼神一瞪,她們連腿兒都忍不住要顫抖。
想起侍婢們對他的形容,她不由得有些想笑,她們說這位二少爺,從小就年少老成,那隱斂的性子,比之五、六十歲的老人還要穩重。
他很少發怒,因為只消用他那雙峻厲的眼神一瞪,比起罵人還要威力十足,絕對教人頭皮發麻、背脊發冷。
而他笑起來的時候,會給人一種皮笑肉不笑的感覺,好像在盤算著什麼陰謀。
呵,她倒是並不這麼認為,反而覺得他笑起來的模樣,朗眉星目,格外神俊;他看她的眼神一點都不冷,反而讓她覺得有些灼熱……
驚覺自己的思緒竟然在想著司徒馳的事,花掬夢連忙收斂心神,專心的摘著桂花,不再多想。
花都已摘夠了,仍不見司徒馳出來,裡面也沒有傳出召喚的聲音,她只好杵在院子裡,靜靜仰首望著天邊殘月,兩名侍婢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。
半晌,司徒馳走出來,吩咐侍婢。
「你們進去伺候大哥安歇吧。」言畢,他越過花掬夢身畔,望也沒望她一眼便逕自離開。
她張唇想叫住他,隨即又思及,叫住他之後要說些什麼?難道要問他為何對自己不理不睬嗎?
她啞然的住了口,目送他離去,才慢慢踱進屋裡。
看見小靜她們已服侍司徒駿躺下,她走到面盆前,將一條乾淨的巾帕浸入溫熱的水裡,擰乾,走過去替他擦臉擦手。
司徒駿彷彿很累,只是閉著眼,什麼話都沒說。
*** *** ***
司徒馳一夜輾轉難眠,滿腦子都想著大哥今晚跟他所說的那些話——
「你喜歡掬夢吧?」
他走到榻邊,便聽見大哥對他這麼說。
「沒那回事!她是我大嫂,我怎麼可能對她……對她心存這種該死的妄念!」他心虛的急切否認。
司徒駿的目光直勾勾的注視著他,須臾說道:「二弟,對不起,都是我不好,我不該答應娘娶她進門為我沖喜,也不至於讓你陷入這種痛苦之中。」
「我都說了沒那回事,你在胡思亂想什麼?」他皺擰了一雙軒眉。
盯著他片刻,司徒駿忽露出一笑。
「算是我胡思亂想吧。至少我知道,等我死後,你絕不會苛待她,對吧?」
「你又在說什麼渾話,你不會死的,你會……」
司徒駿打斷了他的話,「我會求父王和娘,將來等我離開後,若是有合適的人,安排她再嫁了,畢竟她還這麼年輕,不該為我守這寡,這樣太委屈她了。」
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,司徒馳一時怔住。
「什麼?」
「本來你是最合適的人選,但可惜你卻是我親弟,於情於理都不能娶她。」司徒駿長歎一聲,「若是當時我沒有答應娘娶她進門就好,那麼你們就能…….」
司徒馳臉色一凜。「大哥在胡說什麼?你腦子也病得糊塗了嗎?盡說這些混帳話。你現下什麼都不要亂想,只要安心把身子養好便是。」
「我這身子還能養得好嗎?」司徒駿慼然一笑,「總之,你記著我今天跟你說的話,倘若父王跟娘不肯答應我的要求,你也幫著我勸勸他們,不要讓掬夢為我就這樣虛擲了青春。」
彷彿飲下了難以入口的苦汁,司徒馳覺得滿心的苦澀,遲遲無法成眠。
臥在榻上,輾轉反側,眼前飄來蕩去的都是大哥和花掬夢的身影。
他真心希望大哥能康復,卻又明白他只怕是回天乏術。
若他走後,難道真要將花掬夢再嫁予他人嗎?
想及此,便覺胸口堵窒得難受。
*** *** ***
秋末冬初,月明星稀。
花掬夢如往常一般,在司徒馳入睡後,走至小院子裡透透氣。
夜風挾著一絲寒意,令她微微瑟縮了下,她深吸一口夜晚的沁涼之氣,眸光落在院子外片刻,眼神裡透著些許失望。
他今晚還是沒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