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兒子素來愛梅,霄王妃也沒再多說什麼,走到兒子身邊。在冬日的陽光下,她清楚的看見兒子蒼白的臉上透著一抹紅暈,以及他眼裡那抹異樣的神采。
「你今天精神似乎很好。」見兒子難得如此精神奕奕,她心下竟有些忐忑起來。
「是呀,一看見梅樹開了,精神忽然都來了。」他輕輕握住娘親的手,「對不住,孩兒這身病,累得娘擔心,未能承歡膝下,好好孝順您和父王。」
「你這孩子在說什麼傻話?是娘不好,娘讓你在娘胎裡就落下了這病根,讓你一出生就飽受這些病痛的折磨。」霄王妃頓時紅了眼眶。
「那怪不了您,是我自個福薄。」他執起了花掬夢的手,交付到霄王妃手上,「娘,前次我央求您的事,拜託您答應我好不好?讓我走得沒有牽掛。」這是他對娘親最後的要求。
「你在說什麼,你不會……」
驚見兒子眸裡的光彩彷彿燃盡的燭火,倏然黯淡下去,霄王妃心頭一震,緊緊抓住他的手。
「駿兒、駿兒……」
「娘,孩兒不孝,先行……一步……」唇角含笑,闔上眼皮,司徒駿的聲音就此落盡。
「駿兒、駿兒,你醒醒呀,怎麼說著說著就睡著了,快睜開眼看看娘啊!」霄王妃駭然的搖著兒子的肩,想喚醒沉睡不醒的他。
明白發生了何事,花掬夢咬緊唇,默然垂淚無語。
夫君終究還是走了!
「駿兒、駿兒,你醒醒、你醒醒啊,你忍心就這樣丟下娘嗎——」見一直喚不醒兒子,霄王妃的聲音頓時變得淒厲,哭趴在兒子瘦削的身上,泣不成聲。
滿樹皎白的梅花被一陣風吹落,一朵一朵的白梅無聲無息的飄落在司徒駿的身上、臉上……
*** *** ***
「都是你!都怪你!若不是你讓駿兒到外頭去,駿兒他就不會死了!」隨著一聲聲的叱罵,拳頭也一拳拳的落在花掬夢身上。
她沒有閃避,默默承受著。她知眼前這位尊貴的王妃,痛失愛子,心裡必是悲慟至極,所以才會如此失去理智。
她心裡也感到悲傷,但由於性情一向淡泊閒散,不易大喜大悲,相較婆婆的哀慟,自是遠遠不及。
若是這樣能讓她發洩一些哀戚的情緒,那也是好的,要不然她也不知自個還能做些什麼。
「娘,夠了!」剛走進來的司徒馳看見這情景,連忙上前拉開母親。
「都是她,娶了她進門,你大哥的病也沒有好轉,還害死你大哥,她這禍星……」
聽見母親將一切的錯都推到她頭上,司徒馳沉下嗓音道:「娘,大哥的死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,大夫不是早就說過了,大哥他活不過二十歲。」
「你到底是我生的還是她生的?為什麼老是幫著她說話?」霄王妃悲中生怒。
他溫言勸慰,「娘,我不是幫著她,我只是說公道話,我相信您心裡一定也很清楚,大哥的死怪不了任何人。」
瞥見花掬夢眼裡噙著淚,卻始終沉默無語,他心口不由一緊。
從這日起,她的身份便成了一名寡婦,從成為新娘子到如今,也不過才一年,這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下去?
瞥見他投來的眼神,花掬夢怔怔望去一眼,那滿眼的憐惜之色,令她心弦驀然微震,連忙垂下眸,眼裡噙著的淚,因此懸垂於睫上。
晚幾步進來的霄王,摟過妻子,歎道:「馳兒說得沒錯,駿兒的事怪不得掬夢,倒是咱們耽誤了她吶。」
「王爺。」霄王妃啜泣的偎入丈夫懷中。
「走吧,想必掬夢此刻心頭也亂紛紛,讓她靜一靜吧。」說著,霄王擁著妻子離開。
屋裡只剩下花掬夢和司徒馳。
他很想將她擁進懷裡,卻又明白不能這麼做。
半晌,他徐徐伸出手,揩去她懸於羽睫上的珠淚。
「有什麼事,是我能為你做的?」他問。手指沾著她的淚,那微溫的感覺卻燙熱了他的心。
她面露一絲哀色,輕輕搖首。「我沒事,你不用為我擔心,倒是娘,她真的很傷心,你若有空多去安慰安慰她。」
「我曉得。」注視著她微露淒楚的面容,司徒馳終究還是按捺不住,將她攬進懷中,「你若想哭,就盡情的大哭一場吧,不要強忍著。」
花掬夢沒有推開他,他溫暖的胸膛讓她憂傷的情緒陡然添了幾分,臉兒埋在他頸間,眼裡蓄滿了淚。
司徒駿的死,她其實早有心理準備,可卻來得太突然了,原以為他的身體好了點,豈知竟是迴光返照。
他雖鎮日臥於床榻,昏睡時比清醒時多,但說來待她不薄,每次婆婆責備她,他總是會幫著她說話。
思及這一年來與他在一塊的點點滴滴,她的淚不禁一點一滴的淌了下來,微微濡濕了司徒馳肩上的衫子。
她沒有嚎啕大哭,只是靜靜的、靜靜的流著淚,哀悼夫婿的早夭。
遲疑了一瞬,司徒馳抬起兩隻手,緊緊的圈抱住她。
「日後,你若有什麼事,隨時可以來找我,大哥不在了,我會照顧你。」他慎重的承諾著。
他好希望自己的肩膀可以讓她就這樣偎靠一輩子,她所有的喜怒憂傷,他都想一肩承擔起來,供給她一個無風無雨、無憂無愁的歡喜生活。
倘若她沒有嫁給大哥就好了,倘若去年的冬天,他沒有及時趕回來拜堂就好了……
奈何一切的一切都已來不及改變,來不及了……
他和她,終是成了叔嫂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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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徒駿過世之後,除了仍舊細心照顧他生前喜愛的那些梅樹外,花掬夢還在院子裡種了其他的植物,如茉莉花、含笑花、白玉蘭、月橘、梔子花、樹蘭、夜合花等等,泰半都是花開之時會散發出香氣的植物。
「少夫人,院子裡的那幾株茉莉花今早開花了呢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