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到開門的是梁曉詩,屈衍明有些失望,但仍維持著禮儀。
「妃妃在嗎?」
她想都沒想就回答,「不在。」
瞥了一眼鞋櫃裡梁曉妃的娃娃鞋,屈衍明歎了口氣。「她在生我的氣,所以避不見面嗎?」
眉梢一揚,梁曉詩的美目圓睜。「你這個人還真過分,你覺得她是會記恨的人嗎?」
「否則她明明在家,你為什麼要說她不在呢?」
「因為我不高興!」她白了他一眼,「憑什麼你大爺可以對我妹妹呼之即來揮之則去,我妹妹卻連耍個性子都不可以?」
「我沒有對她呼之即來揮之則去!」屈衍明皺眉。
「沒有嗎?她一直很高興能到你山上的別墅工作,連放假都捨不得回來……」她想看妹妹居然比他這個外人還難!冷哼由鼻腔逸出,「可是前天晚上卻莫名其妙地回來了,還哭著睡著呢!」
哭著睡著?屈衍明再也沉不住氣,格開梁曉詩想進門,卻被她大力地推回原地。
「你跟她說的話,對她做的事,她一字不漏地告訴我了。」有個乖妹妹就是這樣,姊姊一問就什麼都招供,「你不覺得你很好笑嗎?她被人用言語羞辱,你不但沒安慰她,還火上加油地教訓她?」
「我只是希望她堅強一點,能反擊那些傷人的話!」他道出他的苦心。
沒好氣地瞪著他,梁曉詩覺得他一定是人人捧在手掌心上,才會說出這種不知人間疾苦的話。
「你知道嗎?通常反擊回去,對方沒幾個會道歉認錯,而且偏偏就有人會覺得『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開不起玩笑』,或者即使不再批評,下回也會在你背後說得更難聽。」
她吸了口氣,把妃妃這麼多年的怨氣吐出來,「妃妃從小就胖,這些話不知聽了多少了,我承認連我年輕叛逆的時候,也是侮辱她的人之一。連親人都如此了,她要一次一次罵回去,累也累死了!或許你嗤之以鼻,但她有她的生存之道,你可以建議,但無權批評!」
「妃妃那麼樂觀,所以才不在意別人的譏諷,但她也不能就放任別人罵她!」妃妃總是對那些攻擊的話笑苦帶過,他才會忿忿不平。或許他的話是重了一些,但都是為了她好。
「你這話真令人生氣!什麼叫放任啊?明明是那些人該檢討自己,憑什麼被罵的人反而要受責備?妃妃只是強迫自己不要在意!你想她不樂觀行嗎?那早就憂鬱到去自殺了!大部分人都會對自己外表的缺陷很在意,可能別人只是一句無心的玩笑話,在當事人內心卻會被放得很大。」
她瞪著他,果然不是身在其中的人,不會瞭解那種心酸。「今天你若是很矮,或者很胖,或者禿頭,別人直接指著你說:『哈哈,矮子!胖子!禿子!』而且是從小到大、三不五時就刺你一句,你情何以堪?」
屈衍明沉默了。他確實沒想到妃妃的心情,他從沒有遇過別人批評他的外表,因此只是以他的想法灌輸在妃妃身上,卻沒考慮到這其中的心理因素是如此複雜。
「姊、屈大哥……」
門口的兩人身體一僵,往屋內看,梁曉妃掛著虛弱的微笑站在裡頭,已不知道聽了多久他們的對話。
「妃妃……」梁曉詩橫她一眼。不是叫她別出來嗎?
「妃妃,我來接你回家。」看見她,屈衍明連日來的緊繃情緒隨之放鬆。
「姊,罵我的人又不是屈大哥,你不要凶他啦!」雖然委屈,但她對屈大哥卻很抱歉,害他被姊姊念了。
「有人就是仗著自己帥,自以為是,欠罵嘛!」
「他帥也不是他的錯啊,而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認知,屈大哥會生我氣,也是因為他看不過去,我明白的。」她轉向屈衍明。「屈大哥,對不起,姊姊對你這麼凶,不過她是為了我好,你不要介意。」
梁曉詩翻了個白眼,轉身走進室內,有這種濫好人妹妹真不知還能說些什麼。
「妃妃,屈大哥知道自己太一廂情願了,是我的錯。」他很誠懇地道歉。
「不不不……一廂情願的是我,你千萬不要覺得抱歉。」這句話一語雙關,她很難過地發現,似乎連自己對他的暗戀,也造成了他不少麻煩。
下午曾接到屈二哥的道歉電話,她一個人的事情卻造成兩兄弟的齟齬及歉意,她實在太過意不去了。
「屈大哥,我的假還沒放完,等時間到了,我會自己回去的好嗎?」梁曉妃硬擠出一個笑。
似乎有些失望,屈衍明深深望了她一眼,瞧出她心裡的掙扎。
「好吧,你若需要人載你上山,再打電話給我。」他在心裡歎氣,轉身駕車離開。
望著越離越遠的車身,就像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,她又覺得視線濛濛了。
現在她還沒辦法和他共處一室,只要再給她一個晚上,她會盡力恢復成那個無憂無慮的笨妹妹,克制住不當的愛意。
*** *** ***
不知道妃妃回家了嗎?
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,他忍不住想打電話回家確認,卻又在碰到話筒的那一刻縮回了手。
就算她回家了,打這通電話又能說些什麼?如果她沒回家,聽著鈴聲空響也只是徒增傷感。
沉思間,徐依蘋敲門進來,將一份文件放在他桌上。
看著董事長室來的公文,屈衍明苦笑。「我爸還是堅持要生產,對嗎?」
徐依蘋替他抱不平。「是呀!聽說連豆漿的樣品都做好了,正在由試吃人員品評,看來這次要退回這個案子,真的很棘手。」
屈衍明突然覺得很無力,往椅背上一躺,連翻翻那份公文都懶。
人們羨慕他居高位,又有老父的庇蔭,誰又知道他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,必須比一般人付出雙倍的努力,而決策的權力被鉗制著,讓他發揮不了全部的才能,心中的氣餒更是沒人能體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