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裡的空氣讓他安心,眼前的景物雖然陌生,卻莫名的讓他有種歸屬感。尚熙爵長指輕撫過光潔的桌面,墨黑色的眼眸掃過房內擺設。
純白色的沙發椅、純白色的大床,偌大的黑色書櫃充滿現代感,卻──
異常乾淨。
不知道是從前的自己有潔癖,還是這房間被人徹底的整理過,一塵不染的房內空氣冷冰,看不見任何私人物品。沒有相片、沒有書,乾淨得宛如一間新房,完全感覺不出有人住過的痕跡。
乾淨到有種詭譎的地步。
「少爺,您的咖啡。」敲敲門,高嬸端著熱咖啡入房,小心翼翼地將托盤擱在桌上。「依照您之前的習慣,我只幫您準備鮮奶,沒有糖包。」
「謝謝你,高嬸。」
「少爺別跟我客氣,有其他需要可以再告訴我。」
「高嬸。」在她臨走前,尚熙爵叫住她。「在我失憶前,有人在等著我嗎?我的意思是女朋友或是……任何人?」這個房間太乾淨,乾淨到讓他對過去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,偏偏心中悵然若失的感覺令他不得不問。
聞言,高嬸的表情微僵,好幾次張口欲言,最後又將話吞回肚裡。
「……我想應該沒有人在等您,少爺。」高嬸低下頭,急急關門離開。
她奇特的反應讓尚熙爵感到懷疑,彷彿高嬸在隱瞞著什麼,擰緊眉,他的眸光無意間落在穿衣鏡中的自己。
陌生。
起身在穿衣鏡前站定,尚熙爵粗魯的解開紗布,長指輕觸額角清晰可見的傷疤。
據申立研的說法,他發生嚴重的車禍,基本上在那種高速追撞的情況下能夠生還簡直是個奇跡。他整整在醫院昏迷了三個月,在生與死之間徘徊,好幾次因為生命跡象微弱被送進加護病房,如今他能活著站在這裡,要感謝上天對他的恩寵。
房內好靜,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正隱隱騷動著,是他無法釐清的難解情緒,彷彿他錯過了什麼、遺忘了什麼,可是任他想破頭仍是毫無所獲。
你說過愛我就永遠不會改變的……
腦海裡突然響起哽咽哀傷的聲音,低低切切像在控訴他的無情,聲音是如此的真實,尚熙爵倏然回頭,但偌大的房裡只有他一人。
可是我沒變,為什麼你變了?為什麼口口聲聲說最愛我的你,卻連對我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,寧願相信別人,也不願相信我……
腦海裡的聲音仍繼續低聲訴說,無奈他就是想不起聲音主人的臉。
她說他變了?他到底變了什麼?那說話的女子是誰?跟他又是什麼關係?為什麼他寧願相信別人也不願相信她?
煩躁狠狠將他吞噬,那種不安全感,彷彿失去重要東西的失落感,不斷以倍數無止境的擴張著。
「該死的!」低咒出聲,尚熙爵用力地一拳擊向鏡面。
*** *** ***
三個月後 尚家郊區別墅
「尚先生,你好,我是你的私人看護安若軒,未來請多多指教。」
清冷悅耳的嗓音自眼前清麗纖細的女子口中吐出。
她膚色極白,白到幾近透明,小小的臉蛋素顏未妝,簡樸的裝扮掩不住她姣好的身段。她的個頭比一般女孩子來得嬌小,娟秀的臉龐掛著秀氣的銀框眼鏡,削薄的黑髮整齊的貼在耳後,看見她的第一眼令人想到清晨沾露的小白花。
雙手環胸站在門邊的尚熙爵沒吭聲,僅是垂眸看她,不帶任何善意。
「我沒有請私人看護。」停頓三秒,他冷冷回答。
經過將近三個月的休養,他的記憶依然沒有回復,已經放棄治療的尚熙爵拒絕再跟人群接觸,一個人搬出尚家大宅,獨自在這裡養病,徹徹底底把自己隔絕起來。
隔著鏡片,安若軒眸底閃過一絲不以為然的情緒。
「我知道,是尚夫人要我過來的。」不等他邀請,安若軒越過他逕自走入屋內,一股淡淡的香氣飄散在空氣裡。
「我不需要看護。」冷冷睇著她的背影,尚熙爵的語氣更冷。
聞言,安若軒倏然回頭。
他以為她是對自己不客氣的話不滿,不料她僅是拉過他的手,低頭專心察看他的傷勢。
這就是他三個月前一拳擊碎鏡子的下場,力道夠重,整片穿衣鏡全毀,想當然也換來非常精采的代價。
不過,她目中無人的態度令人生氣!
「你──你有聽見我的話嗎?我不需要看護。」尚熙爵用凍死人的聲音開口。
基本上,他誰也不需要。
安若軒對他的「嚴正聲明」繼續當作沒聽見,拆開他的紗布,慘不忍睹的傷口讓她眼瞳倏然一縮,一抹複雜的眸光自她眼中疾閃而逝,類似心疼。
因為沒有受到妥善照顧,傷口非但沒有結痂,甚至還滲出膿血,完全不像三個月前所受的傷。
「你的傷口已經化膿了。」她揚睫望他,清亮的美眸裡滿是對他的指責與不贊同。
要不是如此近距離的注視,尚熙爵不會發現原來她藏在鏡片後的美眸竟是如此燦亮,他看著她,原本一連串的抱怨全吞回肚子裡,就像被貓叼走了舌頭,一句話也說不出口。
安若軒拉著他到沙發坐下,從隨身小包中拿出藥用棉花棒,動作俐落地幫他清理傷口。
「再這樣繼續放著不管,你的右手要廢了。」她不以為然的說。
「我很好,犯不著你擔心。」回過神,赫然發現她對自己的莫名影響,尚熙爵粗聲反駁。
他不要這個小得像娃娃般的女人介入他的生活。
「你應該要善待自己。」安若軒平靜道,對他粗魯的語氣恍若未聞。
「你不必找麻煩,我說過我不需要看護。」他再次表明,火氣愈來愈熾。
「……」
「女人,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?!」右手傳來陣陣刺痛,是藥劑刺激傷口的疼痛,他沒有感覺,只在意自己的話遭到忽略。
安若軒冷冷揚睫瞅他,白皙娟秀的臉龐有著傲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