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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0 頁

 

  「其實說穿了,你也不需要解釋什麼,反正你做了,錢我也確實收了,銀貨兩訖,何需交代……有時候,我常會這樣想……」她終於哽咽失聲,背靠著門板無聲痛哭。「你讓我真的……成了十足十的妓女……」

  「不是,娉婷,別這樣想……」他這才知道,他傷她的,遠比他以為的還要深!「對不起、對不起,真的對不起,現在再說多少對不起,都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,如果你想走法律途徑,該擔的責任,我不會推諉。」除此之外,他不知道還能怎麼償還他犯的錯……

  「責任?你能讓死去的人活過來嗎?你能還我這八年的青春嗎?如果不能,你憑什麼說要擔責任?」

  「那麼,你希望我怎麼做?」只要是她想要的、只要他做得到,無論如何他都會答應她。

  她閉上眼,淚水靜靜泛流。「離開我的視線,永遠、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。」

  他渾身一震,驚痛地望住她。「這,真的是你希望的嗎?」

  「是。」

  「即使,我這個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人,真的很愛你,你還是不願意讓我留在你身邊,用後半輩子來補償你嗎?」

  「看見你,會讓我想起那段屈辱的記憶。」那段灰暗傷痛的十七歲,一直是她人生中最不願回想的慘澹歲月,她不要已經結痂的傷口,一再地碰觸、一再地流血,無法復原。

  「好,我懂了。」他點點頭,深深看了她一眼。「再給我一點的時間,等瑞瑞沒事了,我再也不會來打擾你的生活。」

  他走出她的視線,沒再回頭。

  邵娉婷蹲坐地面,將臉埋在臂彎裡,欲哭無淚。

  她真的很想忘掉那一切,為什麼要讓她又遇上那個劃下這道傷的男人,還為他動心?

  錯了,她不該遇上他、不該與他往來,更不該愛上他,他們之間的一切,從一開始就是天大的錯誤……

  *** *** ***

  經過一連串的評估,確認兩人身體處於最佳狀態,簽署同意書後,排定了開刀日期。

  手術之後,家人在醫院輪流照顧他,他的復原狀況不錯,由醫生口中得知,瑞瑞也很好,他放下心來。

  「這麼擔心,怎麼不自己去看?」也有一手削蘋果絕技的關梓言,邊削果皮邊問他。

  他只是無聲歎氣,撫著傷口皺眉。

  「還是很痛嗎?要不要叫醫生來?」

  「不用了,只是開刀的傷口有點發炎。」

  關梓言無奈搖頭。「真不知道你們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要弄成這樣,小孩的命是你救回來的,鬼門關繞上一圈,於情於理,她總要讓你見女兒一面好安心吧?」

  他搖頭。「錯在於我,不是她。」他答應過,絕不會再打擾她。娉婷沒同意,他再怎麼掛念,都不能去。

  坐起身想請兄長為他倒杯水,不經意瞥見門口佇立的身影,他訝喊:「娉婷——」

  她張了張口,停頓幾秒,語調平寂地說:「瑞瑞想見你。」

  「我可以去看她嗎?」她願意讓他去看?

  「可以。」她轉身,從頭到尾不看他。

  腳步停了會兒,補上一句:「謝謝你救我的女兒。」

  她說的是「我的女兒」。

  他懂她的意思,孩子是她的,所以她來表達謝意,關係劃分得清清楚楚。

  她,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。

  在兄長的扶持下來到瑞瑞病房,他輕聲要求:「可以讓我——和她獨處幾分鐘嗎?」

  邵娉婷瞥了他一眼,不說話,靜默地轉身離開,關梓言尾隨在後,順手帶上房門。

  關梓群坐在床邊,凝視瑞瑞恬然安穩的睡容,整個病房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見。

  她看起來,好多了,不像前陣子,蒼白瘦弱得令人心疼,連睡覺都痛苦得不得安寧。

  他小心翼翼,伸手撫觸她小巧的臉蛋,動作輕得怕驚醒了她。

  這是他的女兒,在她身邊陪伴了這麼久,卻從來不知道,他們有那麼深、那麼親密的血緣牽絆。從她出生的第一天,他就不知道她的存在,不曾為她泡過一次牛奶、換過尿片,跌倒受傷時不曾在身旁給予憐惜,寄人籬下受盡委屈時,他沒有盡過一天為人父的責任……

  目光瞥見擺在床邊的小熊娃娃,他記得每回住院,她一定交代媽媽,要記得把她心愛的小熊帶來,沒看見它,她會睡不著。

  眼眶一陣發熱,酸意湧上鼻骨。他給她的,如此有限,一隻小熊娃娃,一個草莓造型的髮夾,屈指可數的擁抱……天底下有哪一個父親,當得比他更渾帳?

  但是儘管他給的少之又少,她還是每一項都視若珍寶地收藏著,這貼心又善良的女兒……

  回想從初識到現在的點點滴滴,每回想一件事,心就多痛一遍。

  他記得,她曾經好羨慕悅悅,有那麼多的家人疼愛她、圍繞在她身邊,連他抱著悅悅、嘻笑玩鬧的模樣她都露出好嚮往的神情……但其實,這些家人本來也都該是她的,她應該要和悅悅一樣,被包圍在數不盡的關愛中,無憂無慮地長大,變成第二隻背族譜的小麻雀,大聲告訴所有人,她的爸爸叫關梓群,所以她姓關!可是她卻一天都不曾擁有過,他真的……好心疼,好捨不得……

  止不住湧上眼眶的熱浪,他俯身將臉埋進她小小的肩膀,無聲落淚。

  「爸、爸爸……」好輕、好虛弱的聲音,喊了聲。

  關梓群錯愕地抬頭,望住不知何時醒來的瑞瑞。「你、你喊我什麼?」

  「爸爸。」她再喊,帶著小小的、羞怯的幸福。

  「你……是媽媽告訴你的?」

  她搖頭。「沒有。」媽媽、醫生叔叔、還有那些姓關的叔叔,他們講的事情,她都有聽到。大人都以為她聽不懂,但是很多事情,她已經可以理解了。

  因為她是關叔叔的親生女兒,所以他可以捐肝臟來救她。

  「你不會怪我嗎?我這個父親當得很差勁——」他害她受那麼多苦,從出生就沒有被疼惜過,為什麼她還肯喊他一聲爸爸?連他都覺得羞愧,受不起那麼神聖的一句稱呼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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