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都九歲了,你才送過兩次生日禮物,而且那兩次還不是以爸爸的身份送的。
爸,你可不可以來看看我?我想聽你說生日快樂……
這是昨天的郵件,他在電腦前發了好久的呆,不知道要怎麼回這封信,直到酸酸熱熱的感覺由眼眶溢出,才發現自己落淚了。
第一次,他什麼也沒回,安安靜靜地關了電腦,躺在床上整晚無法入睡。
爸,你是不是很忙?昨天沒有回我信喔!
我不是真的在討生日禮物啦,其實沒有禮物也沒關係,我真的很想你……
爸,你生氣了嗎?
附上的相片,是女兒扁著嘴,委屈兮兮的小臉。
他深深吸了口氣,緩慢敲下——
幹麼要哭不哭的?想讓我愧疚啊?
對啦,你爹我就是小氣,你罵吧!生日禮物繼續並在嫁妝裡,所以你最好想辦法把自己嫁掉,否則什麼都拿不到!
信寄出去之後,他又一動也不動,對著螢幕發了好久的呆,想像女兒失望難過的表情,最後還是隱忍不住,寄出第二封——
對不起,寶貝,把拔也很想你……
*** *** ***
接近晚餐時間,整個律師事務所又空蕩蕩的了,隔天是周休又碰上中秋節,四天的連假,連負責打字、整理資料的助理小妹都下班了。
關梓群揉了揉酸澀的眼,往後仰靠椅背。
稍早前梓齊來接品婕下班,說是要到山上去看夜景,順便培養情趣好「做人」,似乎存心說來刺激他的。
反正他也早習慣了,這兩個人三天兩頭地剌他一下,要不夠堅強,不是早殺了他們就是自己燒炭自殺了。
半年前,他們結婚了,據說是品婕求的婚,但女主角堅決對外宣稱是她悶騷的老公先送鑽戒求婚的,因此這件事到現在仍列為家族懸案一樁。
記得他們結婚當天,梓齊問他:「你們兩個還要ㄍ一ㄥ多久?」
「我也不知道……」主控權從來就不在他手上。
「如果真的不可能了,幹麼不重新開始?說不定她也早就有別人了。」
「也許吧,她有尋找幸福的自由。」可是他沒有啊,他所有幸福的可能,只在一個人身上,他要怎麼重新開始?
她從來就沒有要他等她,結束時說得清清楚楚,最後還借品婕的口傳來她的祝福,祝他一切安好。感情路上早就沒有交集了,是他自己忘不掉,只能一天又一天,沒有目的、沒有盡頭地等下去,也許等她的釋懷,也許等她另有歸宿的結果。
聽到她喜事將近的消息,出乎意料的是,他竟然沒有太多的驚訝,或許一年當中早做好心理準備會是這樣的結果,在情緒深埋的隱隱痛楚裡,平靜地接受。
再看一次桌上的電子鐘,快八點了。他拎起外套,準備起身返家。他答應父母,中秋節會回去一趟。
搭電梯來到地下室,才發現手機遺忘在辦公室裡,猶豫了三十秒,還是決定再上去一趟。走到門口時,隱約聽見響鈴聲,在他開門那一刻靜止。
拿起手機察看,上頭有三通未接來電。
點開,都是同一個人。他在看見名字的瞬間,揪緊呼吸。
——娉婷。
*** *** ***
太久沒有經過這條路,每每開車總會刻意繞遠路避開,這是他答應過她的——永遠從她眼前消失。
他沒有想到,她還會再打電話給他。按下回撥鍵時,他一度遲疑,也許是不小心撥錯了,也或許電話不是她打的,他冒失回撥,會不會造成她的困擾?
就在他為自己的衝動感到後悔時,電話被接起,一時之間,他腦中空白,張口無言。
「幹麼電話打了又不出聲?」
「……你找我?」他乾澀地擠出聲音。
「如果不是呢?」
「我看見手機裡有你的來電,以為……是我誤會了,對不起,打擾你……」
「關梓群,你敢掛?!」
急忙要切斷通話的手,在這一聲驚吼中,又怔怔地移回耳邊。
「你怎麼知道是我打的?你沒把我的號碼刪掉?」
心太亂的他,早就失去了清晰明快的思考能力,壓根兒就忘了回過頭來想,她不也沒刪除他的號碼,才會連出聲都沒有就知道是他。
「……非得這麼做嗎?」他艱困地問,真的不想斷得那麼乾淨,可以單方面保留的,他都想留住,包括手機號碼,包括記憶。
「你已經在這麼做了,今天你女兒生日都不聞不問,天底下有哪個父親當得比你更輕鬆?」
「……」這不是她要的嗎?他以為,她不允許他過問。「我沒有忘。娉婷,我……能去嗎?」
另一頭,似乎傳來極輕的歎息。「瑞瑞想你。」
他不敢相信,她會說這句話,這對她來說,已經是難以想像的讓步了。
站在她家門外,按鈴的手,竟微微顫抖。
「把拔!」門一開,一道身影熱情飛撲到他懷裡,他及時反應過來,用力摟住。
「寶貝,生日快樂。」接著補上一句:「但是沒有禮物喔!」
「沒關係。」還是摟得好緊。「把拔,我好想你——」
耳邊,聽見這樣一句話。他有些鼻酸,怕自己會丟臉地掉淚,趕緊打趣道:「丫頭,你已經老得不適合再撒嬌裝可愛了!」
「哪有,我才九歲!」瑞瑞不服地反駁。
關梓群稍稍鬆手打量她。一年不見,她長高了些,臉色紅潤,人也開朗不少,會俏皮撒嬌了。
雖然不在她身邊,但是他無時無刻,一直都在告訴她、讓她感受到他很愛她、關心她,他喜歡女兒甜甜的笑臉,因為有人愛著,讓她可以幸福地笑。
他揉揉女兒嫩頰。「我有沒有來得太晚?蛋糕有我的分嗎?」
「不會晚,還沒吹蠟燭。我跟媽媽說要等你。」
「女兒,我發誓我真的會幫你提名第二十五孝。」
瑞瑞呵呵輕笑,愉快地拉著他進屋。